3 斯巴达(第13/15页)
但最后神谕当然没能挽救他。如果阿波罗的建议经常明白易懂的话,就不至于产生这样的结果。“德尔斐的神谕从不直接说明,也不会不着边际,它仅仅提出某些线索。”51如果人们误解了神意,就无法弄清楚话中潜在的隐讳含义,因此就会因为相信神意而造成行动的失败,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克里瑟斯就是因为越来越依赖阿波罗的指示,最后由于自己的虚荣和愚钝而陷入了灾难。在盘算是否要进攻居鲁士的时候,他向德尔斐寻求建议,得到的答复是,他如果这样做,将会有个强大的帝国陷落。克里瑟斯立即发动了战争,最终看到了自己帝国的灭亡。
当有人指责阿波罗对自己的恩主薄情寡义的时候,德尔斐的祭司们反驳道,即使是阿波罗也不能挽回命定的事情,何况他也曾在克里瑟斯遭到灭顶之灾以前保证了他3年的繁荣。这种解释很容易被人接受:国王向来易于得到众神的恩宠。这一点在古代的传说中就已经非常清楚了,每位英雄人物都不可避免地拥有王室的血脉。但是在神话中被人们接受的事情,对于希腊各个城邦的贵族乃至所有阶层的人们来说,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快。一个普通人可以拥有超乎其同伴的特权这种观点,并不像在东方那样能够得到君主制观念的证明,反而会因此失去色彩,因为希腊人不愿设想自己天生就是他人的奴仆。据说,“沉雷远播的宙斯将取走他一半的美德,一旦此人沦为他者的奴工。”52也许,对于每个受到奴役的东方民族来说,他们像女人一样,在暴君的脚下也生活得很好——但是对于生而自由的希腊人来说则不然。国王除了在某些遥远颓废的国土上继续保留下来之外,可能只有在古代的诗歌中才存在。在一些希腊城邦中,这个阶层仅仅被一些神职人员当作某种头衔暗中继续保留——因为此前王族拥有的接近众神的特权不会轻易被取消,许多古老的典礼还需要依靠它们而实行。甚至对于祭司来说,“国王”头衔仍然是一个危险的因素,他必须小心地限制这个头衔天然拥有的领袖特点,人们不允许他拥有超越宗教领域的权力。在类似雅典这样的城邦中,甚至连任职的期限也被严格地限制在一年之内。
因此可以想象,在斯巴达这个不同于其他信奉民主的城邦内,王制不仅得到了人们的认可,而且还被神圣化,不断发挥作用,这样的情形的确过于特殊了。其他的斯巴达人都是同类,或者同伴,但是王族并非如此。被加冕的王子在孩童时期就可以免于阿戈革训练。国王作为主要指挥官,带领着自己的国人冲锋陷阵。作为国家的首脑,他在城邦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任何人都不能公开触碰他或者拂逆他。最为怪诞的,也是让他与国人有所区别的一点,是他同众神关系亲近。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够获得与享有神谕特权的斯巴达国王一样的众神亲密关系。与别的国家不同,每个斯巴达国王身边都安排两名使者,他们叫作“皮提亚人”,时刻侍立在国王身边,随时准备遵从国王的命令奔赴北方,向阿波罗询问。这就是这个家族所拥有的特权,毕竟斯巴达的国王是宙斯的远亲。
国人们自然希望从这条血脉中获得好处,尽管王族非常值得尊敬,斯巴达人也不会因此而表现出懦弱的奴性。恰好相反,当其他希腊人面对王制的神秘性而显得畏首畏尾的时候,斯巴达人一如他们所习惯的在制定政策时混淆常识和迷信的做法,试图利用这一特点实现自己的目标。既然国王拥有阿波罗的敏锐能力,那么国家就保留国王的统治。如同华美的食肉兽被困住一样,按照斯巴达式的严厉风俗,国王们处处受到严密而且不间断的监视。两名国王彼此监视,他们要受到贵族元老议事会的监视,还要受到人民大众的监视。这种情形不断发展,即使到了公元前6世纪,国王们已经不能参与城邦中任何政治活动的时候,这种监视也没有丝毫放松过。
实际上,如果有任何异动的话,限制就变得愈加严格。随着斯巴达的势力不断增强,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向外扩张的机会越来越多,一个从前不太重要的行政职位——执法长老会议逐渐充当了大法官和国王侍卫的双重角色。每年人们从全体市民大会上选举五人担任执法长老之职,这样就可以合法地宣称他们代表了人民。作为国王可以无视他们提出的前两次动议,但是必须对第三次做出答复。执法长老会议吁请王权关注的这类提议,作为一种仪式每个月最少会出现一次,以表现他们职责范围中令人兴奋的复议权力。据说起初执法长老仅仅作为国王的仆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经过潜移默化得精巧运作,他们进而成了自己主人的影子。同王制相比,他们通常以知名不具的方式工作,但是他们同样拥有神秘的力量。他们在黑暗处集会,能够观察天象预测未来。一旦他们发现国王是“冒犯众神之人”53,执法长老们就有权力废黜他。随后他们可以代行国王的职权,派遣使者前往德尔斐,以期获得神谕对此判决符合天意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