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之谜,小公主之死(第5/11页)

可当白练真的缠住咽喉的那一刻,李恪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激愤,对天高呼:“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之!”他那酷似父皇的面孔因愤怒和窒息不住抽动,宛如李世民附体,对迫害李家之人发出诅咒……

与此同时,李道宗、宇文节、执失思力等人也踏上流放之路。身为宗室亲王又是整个案件中最无辜之人,李道宗在狱中并未受到苛待,押解之人都对他很客气。可是方逾五旬的他在这短短三月间已是须发尽白,状若老朽。他的心差不多已经死了,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效命沙场、战功赫赫的名将竟不如玩弄权术之人?为何闭门自守、礼贤下士的好人敌不过残害无辜的狂徒?为何身份高贵、皇家至亲的郡王比不上一个外戚国舅……他一路走一路想,离开长安不到一个月便在途中郁郁而终。

更为凄惨的是人犯家属,无论年轻力壮还是老弱妇孺,都在皮鞭驱赶下徒步而徙。这些曾经锦衣玉食的贵族哪受过这等折磨?在饥寒交迫中每天都有人死去。不知是否真的有老天报应,自从这桩谋反案落幕,大唐四境之内三个月不下雨,永徽四年的整个春天和夏天都是在干旱中度过的,民间耕作苦难,百姓叫苦不迭,各州官员纷纷上奏。

针对严重的旱灾,三省宰相、诸寺列卿、六部尚书及五品以上重臣齐聚两仪殿,共同商讨应对之策。但说是共同商讨,真正侃侃而谈的只有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他们出的办法也是老生长谈,适当蠲免一些赋税,开府库赈济灾民,另外还责令京畿各大道观、佛寺举行法会,念经祈雨。

褚遂良一阵长篇大论,朝堂之上一片宁静,既无附和之音,也无驳斥之言,御座上的李治也只是昏昏沉沉点了点头——自房遗爱一案结束,朝廷就变成这样子,似乎所有人都变成李那样的哑巴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见张行成出班,没有举笏施礼,而是直接跪倒在地:“恳请陛下准臣卸去宰相之职……咳咳……”

无精打采的李治猛然惊醒:“您为何无故辞职?”

近两年张行成变化甚大,因为时时替谋划操劳,加之关陇一党的架空排挤,年已六十七岁的他早已不见昔日潇洒之态,皱纹堆累老态龙钟。他接连咳嗽几声,缓了口气,才操着苍老阴沉的声音回答道:“自古灾异皆天人所系。旱者,政教不施之应。微臣身为宰相,上不能匡君王、辅社稷,下不能救无辜、安黎庶,致使苍天降祸、干旱不雨。臣当引咎辞职,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一旁的长孙无忌闻听此言抿了抿嘴唇——可恶!政务由我主持,他却自称失职引咎而退,这不是指桑骂槐么?

无忌既听得出,李治怎会品不出滋味?这番影射真是说到他心坎里——按魏晋以来宗教杂说,干旱皆因旱魃作祟造成。所谓旱魃,是传说中的鬼怪,《诗经》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可造成赤地千里、干旱蔓延。而这种鬼怪不是天生地长的,依据民间传说,旱魃是蒙冤而死的人执念太深阴魂不散,从而幻化成鬼怪;这又与儒家的天人之说相应,干旱乃为政失德所致相辅相成。

老天分明已降灾示警,无忌、褚遂良等辈仍无悔改之意,宁愿找僧道祈雨都不肯宽赦蒙冤获罪之人。李治心里明白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笑道:“政教不明民怨不息,此皆朕之过,与仆射无干。”

张行成却颤巍巍再拜道:“陛下乃千古罕有之仁君,体恤臣僚,不愿推过于下。但微臣确有尸位素餐之过,况年纪老迈体弱多病,实不堪重任,恳请罢官致仕。”病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大半是日夜忧心所致。既然留在尚书省也办不了事,还处处受人挤对,那这宰相当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治望着老人家凄楚的神情。他那稀疏的白眉不住颤动,灰白的脖颈上一根筋脉微微跳动着,喉头也一直在蠕动,似是在努力压制着咳嗽,这还是当年那位端庄倜傥的老人家吗?李治很难过:“您威望素著,乃是朕之故旧心腹。难道忍心舍朕而去……”李治多少能揣摩到张行成的心思——身为宰相手无实权,处境太难;而且前番房遗爱一案出于自保沉默不言,心怀愧疚。不过李治并不怨他,自保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和高季辅屡次掣肘无忌,已是冤家对头;若非二公清廉如水、洁身自好,无忌抓不到什么把柄,又想留着他俩充门面,不然早陪着宇文节一起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