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第6/7页)

“倒也有理……”李淳风掩口而笑,但只笑了片刻又倏然收敛,“兄长所断固然不差,但咱们来此全为盘缠,你连断她三个儿女平平无奇,她若心中不悦就善财难舍了。这最后一个孩子你可务必要美言啊!”

“贤弟但放宽心,愚兄自会见机行事。”袁天罡微合二目,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说话间杨氏已抱了孩子回转,也不劳婢女接手,径直走到袁天罡眼前:“先生请看。”李淳风一旁侧目观瞧,见这小童白白净净,一张红润小嘴半张着,双目紧闭兀自睡得香甜,梳着一根冲天小辫,身裹锦半臂,未及足踝的青葱小裤,脚上套着双小靴,显然是个小郎君。孩子都是很可爱的,这小郎君也无甚出奇之处,三四岁的娃有何面相可言?

袁天罡却面露惊异之色,不知是真有所见还是故弄玄虚,他直视小脸蛋良久,又伸手摸摸脖颈,捏捏小手,时而点头时而蹙眉。杨氏见他这般踌躇也紧张起来,又不敢催促,喃喃道:“您看这孩儿……究竟……”

袁天罡不答,左手捋着胡须,右手拂尘轻轻敲着膝头,似是冥思苦想,良久才道:“可否让这孩子走几步?我欲观其步履之态。”

杨氏虽舐犊情深又岂敢不依,忙微微摇晃轻声唤醒,将其放在地上,小童也不哭闹,只揉着惺忪睡眼不肯动,两个婢女屈身牵着小手,劝他走几步。孩子睡得正恬,哪知这帮大人捣什么鬼?嘴里哼哼唧唧不住抱怨,赌气般甩着大步走了几下,用力过猛一只小靴脱足而飞,险些打在李淳风脑门上。

“哈哈哈……”袁天罡仰面大笑,“妙哉妙哉!龙骧虎步,龙瞳凤颈,此乃伏羲之相,贵不可言。”说罢却又收起笑意,转而蹙眉,“不过……甚是奇怪,这孩子如此相貌怎会是男儿呢?若是女儿身,日后定可为天下之主!可惜啊……”

李淳风闻听此语险些笑出声来——老奸巨猾!相面断出天下之主是犯忌讳的话,若叫朝廷得知必要追查,但说女子便无碍了,女人又当不了皇帝。此言真伪既然无法印证,也就不至于折了相面高手的名声。而且只要有这番恭维之辞,杨氏总不便亏待,盘缠应该不愁了。谄媚而不露骨,狡黠而不讨嫌,袁兄手段真高啊!

他越想越觉好笑,哪知杨氏闻听此语竟愣在当场,左右仆妇婢女也都变颜变色,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谁都未发一语。杨氏倏然深施一礼,又拉孩儿给袁天罡下跪,颤声道:“多谢先生吉言。”婢女受惊匪浅,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搀她母子起身。

袁天罡见此情形似觉有误,再次仔细打量她母子,不禁暗叫不好——糟糕!看走眼啦!杨氏体态丰腴,起坐皆靠搀扶,分明身怀有孕。她保养得法却也年逾不惑,若已产下一子,岂能急着又要孩子?必是现今无子,深恐前房二子靠不住,才急于生子以保晚年有靠。这锦衣儿郎分明是女儿身,杨氏连生两女盼子心切才将她扮作男孩模样啊!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又见众婢女齐向杨氏道贺,袁天罡也不能再改口,只得强忍尴尬拱手道:“恭喜夫人,恭喜应国公!”李淳风也发觉事有蹊跷,但误打误撞更是有趣,只抿着嘴不住地乐。

杨氏手捻佛珠,不知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继而转身回入后堂。不多时便有婢女捧了两只诏文袋来:“这是主母酬谢两位先生的,两位莫嫌弃。”袁天罡自觉有愧,哪还计较多少,讪讪收了;李淳风却看得仔细,见诏文袋中是两匹锦缎、几串缗钱,不禁撇嘴——对公爵之家而言这点酬谢实在不厚。

哪知杨氏再度出来,又拿了封书信,毕恭毕敬递到袁天罡手中:“这封家书先生带上,入京后可递与妾之堂兄杨师道。如今我夫在外任官,朝中不易疏通。我堂兄虽非手眼通天之辈,但为人敦厚谦恭,官居太常,又是驸马身份,与当今重臣长孙无忌、房玄龄等辈还算说得上话,二位既有意仕宦,他必能助一臂之力。”这封信可比钱帛珍贵多了,李淳风这才喜出望外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