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街六〇六号(第4/8页)

“你要停车可以到福勒路那边靠休龙河去,在那里你可以停到十二点钟。”

我们照他的话开走,找到了指定的场所。可是刚离开了警察的监视,又遇到一群恶少年的骚扰,他们来打岔,还说秽亵言语。有一晚我们遇到三四个恶少年驾无顶汽车而来,我料知他们的目的在捣乱,于是开车疾奔而去。当中一人以一个啤酒瓶向我们方向掷来,幸亏没有掷中。他嘴里还说:“干完了吗?(All done?)”

于是我们在矛盾之中。全不开放不好,待开放又有障碍。警察也有他们为难之处,遇事干涉不妙,完全不闻不问也怕出蹊跷。

只到这时候诺门才告诉我:要和女人来往,没有大问题,只怕事后麻烦,要负责任。他又说:“有些女人愿和你们一类人来往,可以不负责任。”我只能猜想他谓我非美国公民,却不知为何与他来往要负责任,与我来往则可以不负责任。

可是最后还是诺门·戈雷自己先遇到麻烦。他在安亚堡任女人捡拾并没有如何的成就,最多也不过在冰淇淋店里和人邂逅。他和他的未婚妻却在这春天之内产生了严重的问题。

原来诺门与露易丝原本互不相识,因人家安排的约会(blind date)而相恋而订婚。他来密大,露易丝留在麻省,两人每隔三两天必有情书来往。(平信邮费只三分!)有一天她提及周末与人约会,信内还有这样的一句:“他们福尔锐瓦的人都说我们纽白德弗的女孩子轻佻。”我想她故意让诺门嫉妒。果然,诺门接信后寝食不安,他给信让我看,又解说福尔锐瓦去纽白德弗有十英里之遥,他和露易丝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做搭档而订婚。这样看来他们所订之婚已靠不住了。

于是东安街的参谋团聚商,亚瑟主张诺门应向露易丝追回订婚戒指。只有我是忠厚长者,始终以中国传统成人之美自命。我说:

“你不是三两天前自己还在街上找人约会吗?”

诺门回说:“那不同。一个女孩子已经订婚,手上戴订婚戒指,就不当随便与男人来往!”

我虽同意他所说,看到他一夜未眠,容颜颓丧,与平日笑脸常开、乐观自信的诺门判若两人,不免为他难过,乃主张他打长途电话将这旨意据实告诉露易丝,并且对自己的行动也加检点。(这时电话费却很高昂,长途电话动辄三元。)至于悔弃婚约,我指斥他为“可笑的孩子气”(ridiculously childish)。

在诺门尚未去电时已接到露易丝的来电。他们初尚争执,中间一段两人欲言不语,又像僵持。根据他以后向我的报告,两人电话上的磋商如是结果:

露:“你要拿回你的戒指吗?”(Do you want your ring back?)

诺:“我不知道。”(I don't know.)

诺门的好处乃在他引用我为心腹时言无不尽的将当中情节尽量披陈,有了这些资料我判断他们必定重归于好。露易丝既未主动提议将订婚戒指退回,诺门也未积极接受,可见得小两口吵嘴,彼此不愿当场道歉认错,下不了台。果然一星期后露易丝的包裹到,她已替未婚夫织了一件毛背心。再一周为春假,诺门回麻省度假,临行时他已大致恢复常态了。

他们间的关系自此急转直下。这次团聚之后,他们决定夏间提早结婚。我失去了同房伙伴,还有约翰·布朗禁不起东安街六〇六号的噪音,也决定迁出,我承继了他的单人房间,从每星期付费六元五角的房租骤升至每周八元。但是仍有菲史夫人来房每星期二换床单枕套,用旧剃头刀片刮洗地板上的污点及橡皮糖痕迹。秋间新婚的戈雷夫妇来安亚堡,露易丝在大学医院找到工作,密大妻子支持年轻丈夫念博士班的集团中又多了一人。新戈雷太太感念我在春间支持她,邀我至他们的狭小的公寓房间里延为上宾,我有机会在诺门新婚妻子面前叫他为“可笑的孩子气”。亚瑟妄自建议诺门退婚被露易丝打入冷宫,从此诺门奉有阃令,不得与斯人来往。

他们从此“快乐的生活”,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此间不过提前涉及。当诺门春假后只身回密大时,他仍遇上了一段新危机:他家里紧急电话通知:家乡征兵的指派小组(Draft Board)已将他编为A-1,随时有奉调入伍的可能。这还是1953年春夏之交,韩战正酣,板门店开和平谈判还是几个月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