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12/40页)
这是他的一段好时光: 每天都能打一场胜仗。“看来,你还在效忠你的希伯来上帝,”托马斯•莫尔爵士说,“我是说,你的高利贷偶像。”但是,当受全欧洲尊敬的学者莫尔在切尔西醒来,即将用拉丁文晨祷时,他醒来去朝见的则是一位说着流利的市场行话的创造者;当莫尔准备开始一顿自我鞭笞时,他和雷夫正奔往朗伯德街去了解当天的汇率。不完全是奔跑;有一处旧伤拖累了他,有时累了之后,他的一只脚会向内转,仿佛正朝他自己走回来。有人说,这是在凯撒•博基亚手下战斗了一个夏天所留下来的伤。他喜欢别人编排的关于他的故事。但凯撒现在在哪儿?他已经死了。
“托马斯•克伦威尔?”人们说,“那人很聪明。你知道吗?他对《新约全书》烂熟于心。”发生关于上帝的争论时,你找他准没错;他能告诉你的承租人租金很合理,并说出十二条漂亮的理由。他能帮你一举解决纠缠了你们家三代人的法律纠纷,或者说服你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接受她誓死不从的婚姻。不管是对动物、女人还是腼腆的当事人,他的态度都是亲切而随和;但是他能让你的债主伤心流泪。他可以跟你谈论凯撒家族,或者以非常合理的价格帮你买到威尼斯玻璃器皿。只要他想说话,就谁也说不过他。当市场崩溃,人们站在思罗格莫顿的街上痛哭流涕,撕毁信用凭证时,他能比任何人更好地保持冷静。有天晚上,他说,“丽兹,我想,再过一两年我们就会很富有了。”
她正在用一种黑缎图样为格利高里绣衬衣;王后用的也是这种图样,因为国王的衬衣她总是亲手缝制。
“如果我是凯瑟琳,我会把针留在里面,”他说。
她笑了。“我知道你会。”
当他说起国王跟凯瑟琳见面时说的那些话时,丽兹一言不发,表情严肃。他跟她说,在等待对他们婚姻的裁决期间,他们应该分居;也许她愿意离开宫廷?凯瑟琳说不;她说这不可能;她说,她会向精通宗教法规的律师咨询,而他自己呢,最好也找几位更好的律师,还有更好的神父;然后,在叫过闹过之后,那些把耳朵贴在墙上的人听到凯瑟琳在哭。“他不喜欢她哭。”
丽兹伸手拿起剪刀。“男人常说,‘我受不了女人哭’——就像在说,‘我受不了这潮湿的天气’。似乎女人的哭跟男人毫无关系。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小事。”
“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哭过,对吧?”
“你只是让我笑得哭,”她说。
两人渐渐不再说话;她在若有所思地绣着,他在寻思如何处理自己的钱。他在资助两位年轻学生,他们不是这个家里的人,直到他们念完剑桥大学;天资只赋予肯付出的人。我可以增加资助,他想,而且——“我想,我该立个遗嘱,”他说。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汤姆,不要死。”
“天啊,不,我可没有想死。”
他想,我也许不富有,可我很幸运。瞧瞧我怎样从沃尔特的靴子底下死里逃生,还有凯撒的那个夏天,以及一连串在背街小巷里的可怕夜晚。据说,人们都想把智慧传给自己的儿子;而他宁愿付出很多,只要不让他儿子得到他学识的哪怕四分之一。格利高里可爱的天性是从哪里来的呢?肯定是他妈妈祈祷的结果。凯特的儿子理查德•威廉斯为人机灵、热心而懂事。他姐姐贝特的儿子克里斯托弗也很聪明和听话。他还有雷夫•赛德勒,他像信任自己的儿子一样信任他;他想,这不是一个王朝,但是一个开端。像这样宁静的时刻非常少有,因为他家里每天都挤满了人,他们都希望被带去面见红衣主教。有寻找创作主题的画师。有腋下夹着书本的一脸庄重的荷兰学者,以及滔滔不绝地讲着黑色的德国笑话的吕贝克商人;有半路经过的乐师在抱着奇怪的乐器调音,有吵吵嚷嚷的意大利银行经纪人;有愿意提供秘诀的炼金术士和帮你算出好命的占星家,有路过时进来看看谁会讲他们的语言的孤独的波兰皮货商;有印刷商、雕刻工、翻译家和密码专家;有诗人、园林设计师、秘法家和几何学家。他们今晚都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