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风令我前行”(第2/6页)

这种认为一个人、一名卑微的骑士能够与基督教世界最伟大的国王交战的想法,全然是一种骑士的浪漫。在 16 世纪的现实社会中,人们只会视之为笑料,只有堂吉诃德这样的疯人才能做得出来。然而德雷克对其中的可能性坚信不疑,虽然他绝非疯子,但他总是怀有一种超越寻常心智的骇人自信,这是他身上的一点过人之处。令人吃惊之处在于,全欧洲竟然逐渐开始认同德雷克的想法。饶舌者、小册子作家,甚至是能干的政治家和外交家,都开始以这样一种方式谈论英西之间的这场海战,好像它是腓力国王与弗朗西斯·德雷克之间的一场个人决斗。最早可以上溯至 1580 年,德意志和斯堪的纳维亚的新教君主、法国的胡格诺领主以及西班牙的其他敌人就纷纷开始索取德雷克的肖像画,德雷克那矮壮敦实的身材、宽厚的肩膀、张扬竖立的棕色髭须、红润愉快的面容、似乎从不闭合的大而有神的蓝色眼眸从此以后便远近皆知了。后来当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海军在海峡中交手时,无论德意志人、法国人,还是西班牙人、意大利人,都会将英国舰队仅仅视为德雷克个人的延伸。“德雷克在周日现身,”他们写道,“德雷克击沉了那么多船只……德雷克损失惨重……德雷克离开了怀特岛⑩ ……德雷克在加莱出现……德雷克战败……德雷克奏凯。”就好像女王的舰队不存在其他指挥官,好像这已经完全不再是女王的舰队一样。间谍和书信作家⑪ 们如此描述,“德雷克正纠集全部力量……德雷克计划伏击运宝船……德雷克将会南下巴西”,仿佛女王舰队的行动完全取决于这位海盗的古怪主意。

当弗朗西斯·德雷克往来奔走,从伦敦到格林威治,又从格林威治经格雷夫森德⑫ 返回伦敦时,他一定发自内心地希望大家的普遍看法是正确的。从水手那里,从南方隐约传来的逸闻中,从他的朋友和赞助人——女王秘书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细节丰富的来信里,德雷克知晓了西班牙正在酝酿大动作。他认为自己懂得如何借助突袭破坏西班牙的准备工作,这是他从加勒比海上的多次实战中学到的。这一次,他个人的战争也将是英格兰的战争,倘使他的打击足够沉重、快速,西班牙国王的庞大计划将会在无敌舰队起航前便胎死腹中。然而正如伊丽莎白周围的人经常悲叹的那样,英格兰被一位女人统治着,没有女王的指令,女王的舰队无法出动。眼见 3 月将尽,德雷克已经为了那句指令枯等数月。曾有一度,女王允许他一日面见九回。可现在,他已有好多个礼拜不曾亲觌天颜。

德雷克的传记作家们解释说,伊丽莎白正为这位大英雄的西印度群岛之行而懊恼,这次航行未能盈利,反而徒耗钱财。伊丽莎白无疑是失望的。1586 年的冬天,有太多非同寻常的事端在指望她的钱袋,她很可能对这次派往加勒比海的突袭抱有期盼,希望能够从西班牙运宝船那里幸而猎获一笔丰厚的收益。而当时廷臣们倾向于解释说,女王的心依旧牵挂于苏格兰女王之死,她因为处决带来的悲伤和愤怒而心烦意乱,以至于对其他次要的事情甚少关心。

两种解释可能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真实性。在玛丽死去一个月后,伊丽莎白仍然处于深深的哀悼之中,仍然在接见廷臣时闷闷不乐、疾言厉色,对平时喜欢的娱乐活动提不起兴趣。要知道,此时连苏格兰人都已经日渐恢复了冷静,因此女王流露出的悲伤着实令法国人印象深刻。伊丽莎白在竭尽所能地防止西班牙和法国或者苏格兰达成联盟,围绕这个目标卖力表现是值得的。同时,她还在设法推迟西班牙人的进攻。在 2 月底和整个 3 月里,女王虽然极度悲伤,但还是通过权宜的迂回手段落实了几项提案,这些提案是她在 1 月间通过沃尔特·雷利手上的一名西班牙囚犯直接交给西班牙国王的。另外,虽然我们不确定议会中有多少人对此有所了解,但伊丽莎白还在继续与帕尔马公爵进行谨慎的谈判。如果事态还能回到福瑟林格的斧头落下前的日子,回到当初那种微妙的平衡和不确定的状态,伊丽莎白愿意为此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