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位女王的心术(第2/6页)

② 和政治盟友。在苏格兰以外,还有多股势力也视玛丽之死如同对自己的切身冒犯,这些人全都渴望将玛丽的独生子推上复仇的前线。伊丽莎白已经听说过苏格兰反英集团的日渐强势,他们正越发强硬地坚持,玛丽在狱吏手下亡命,已经构成间不容发的开战理由。面对尊严加于己身的重担,假如詹姆斯打算搪塞过去的话,他需要伊丽莎白与自己唱一出双簧。不久之后,就连不屑为玛丽·斯图亚特流下一滴眼泪的首席秘书沃尔辛厄姆③ ,也意识到了局势的凶险,他敦促伊丽莎白哪怕通过贿赂和勒索,也要为苏格兰国王筹集一大笔抚恤金,要把钱袋向任何可以收买的苏格兰人敞开,同时还要加强北方边境的守备。眼看苏格兰可能南侵,已经左支右绌的英格兰必然处境更为不利,而自己的女主人却对此漠然置之,诚恳的沃尔辛厄姆简直要因此忧心成狂。但伊丽莎白其实心下已有主意,她认为眼泪要比鲜血和金子更为便宜,她要以詹姆斯可能接受的最低价码,买得苏格兰的中立。

眼泪,只是第一笔赔偿金。周五,伊丽莎白的老朋友和新任御前大臣克里斯托弗·哈顿发现,如同雷雨云般阴郁的女王正斥责戴维森不该如此鲁莽,在没有得到自己明确批复的情况下便下达判决书。周六,伊丽莎白又将自己难以抑制的暴怒一股脑儿倾泻在了枢密院会议全体与会人员身上。人们应当好好读读关于女王雄辩的完整抄本,这一席陈辞让伊丽莎白的顾问们捻须心惊,强项诸公如海军大臣④ 、巴克赫斯特勋爵⑤ ,甚至是声名赫赫的伯利,都无不愁眉泪眼、语无伦次。我们从伊丽莎白侍从的描述中知晓,女王的勃然大怒常常令人目不敢视、不堪忍受,而这一次发怒则更甚于从前。一位枢密院大臣日后表示,终伊丽莎白一朝,他从未见过圣上这般动容。不过这场申斥自有其背后的要旨,尽管身份尊贵的枢密院大臣们像被鞭打的学童一样哭天抹泪,却能够在饱受一顿口舌挞伐后全身而退,可是对于另一个人,伊丽莎白却要拿他作为牺牲。虽然枢密院的臣子们跪请伊丽莎白息怒,女王还是下达了逮捕秘书戴维森并立即押送伦敦塔囚禁的命令,整个决定过程雷厉风行。而在都铎王朝,当一位像戴维森这样的枢密院大臣被送入伦敦塔的叛徒之门⑥ ,这通常意味着十有八九他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在指出牺牲戴维森有可能会平息苏格兰的怒火时,女王的一位苏格兰朋友见缝插针地评论道:“总要有一个人死在公众面前。”此话虽然玩世不恭,但女王看起来正打算如此行事。

不过,对苏格兰的偿付最后并未达到让戴维森献出项上人头的地步。受命审判这位不幸之人的大臣裁定戴维斯有罪,判他缴纳一笔 1 万马克的罚金,其囚禁在伦敦塔内的时间将随女王高兴而定,这终于让苏格兰人悻悻地表示了满意。伦敦塔中的牢狱生活可以形同炼狱,也可以像当年伊丽莎白一度体验过的那样,不过受些纤芥之疾。⑦ 戴维森的待遇似乎并不那么严酷,18 个月后,当更为重大的事件喧喧嚷嚷地将舆论焦点从他身上转移开后,戴维森悄无声息地获得了释放。判定他缴纳的大笔罚金被全额免除,他将继续领取秘书一职的薪俸,日后他曾抱怨自己深陷赤贫,但那也只是一种相对意义上的窘迫罢了。

诚然,人们不可能不为戴维森从历史中突然隐逝而颇感遗憾,但也不必太过遗憾。正是他在秘书这一新职位上获得的唯一值得注意的任务为他招致了毁灭,但威廉·戴维森多少有点呆板,这使人好奇,他在那个以八面玲珑乃至委曲求全为生存前提的环境中,究竟能立足多久。判决书刚签署时,伊丽莎白就曾先是转弯抹角地向他询问,除了公开行刑是否还存在一种不甚无礼的除掉玛丽的方式。戴维森无法理解女王,等他理解了,又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当伊丽莎白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内心所想后,他闷闷不乐地同意按照女王的指示就这件事给艾米亚斯·保莱特爵士写信,接着又将保莱特的拒绝信转交给女王。考虑到保莱特在信中愤然拒绝在未经法律批准或是缺少判决书的情况下让玛丽伏诛,而戴维森义正词严地表示赞同,人们有理由怀疑,可能正是这些加剧了伊丽莎白的不满,导致她后来对侍奉自己的这群较真、讲究的清教徒大发雷霆。总之,她的新任秘书无论如何都将难逃女王的斥责。对于道德重心在这几个世纪中的变迁,一些历史学家缺乏敏感,在审视戴维森和伊丽莎白有关此事的态度时,他们赞同前者反对后者,却忘记了两种情况下玛丽均性命难保。此外,他们还忘记了,按照当时的习俗,虽然人们可以容忍暗杀王室成员的行为,但无法容忍将他们判决死刑。这些史家还忘记了,戴维森和保莱特都签署过《保王协定》,他们都曾据此做过眼下拒绝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