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向伯利恒(第2/5页)

宗教组织目前拥有并管理着 35 家电视台,每家电视台都有自己的宗教节目。为了写这个章节,我看了 42 小时的宗教节日,大多是罗伯特·舒勒、奥拉尔·罗伯茨、吉米·斯瓦加特、杰瑞·法威尔、吉姆·柏克和帕特·罗伯逊主持的节目。看 42 小时节目其实完全没有必要,5 个小时就足够让我得出结论,其中的两个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个结论是,在电视上,宗教和其他任何东西一样,被明白无误地表现为一种娱乐形式。在这里,宗教不再是具有历史感的深刻而神圣的人类活动,没有仪式,没有教义,没有传统,没有神学,更重要的是,没有精神的超脱。在这些节目中,传教士是头号人物,上帝只能充当配角。

第二个结论是,宗教之所以成为娱乐是由电视本身的倾向决定的,而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电视传教士存在缺陷。确实,他们中的有些人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见解狭隘还很偏执。他们自然无法和早期的福音传教士媲美,如乔纳森·爱德华兹,乔治·怀特菲尔德和查尔斯·芬尼,个个都是学识过人,精通神学,具有高超的表述能力。但是,在缺陷方面,今天的电视传教士和早期的福音传教士或今天只局限于教堂传教的神甫们差别并不大。使这些电视传教士成为宗教体验的敌人的不是他们的弱点,而是他们赖以工作的媒介。

大多数美国人,包括传教士,如果能稍加思考,就会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话语形式都能够从一种媒介转换成另一种媒介的,如果你以为用某种形式表达出来的东西可以丝毫不损害意义地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那你就过于天真了。很多散文可以成功地从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但我们知道诗歌很难做到这一点,我们也许能够大致了解一首译诗,但其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已经丧失了,特别是赋予诗歌美感的那种东西。通过翻译,它已经成为另一首诗歌。还有一个例子:我们也许发现送一张安慰卡给失去亲人的朋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如果我们认为卡片能够表达我们当面哽咽着说出的话的相同意思,那就是自欺欺人了。卡片不仅改变了我们要说的话,而且还改变了赋予这些话意义的语境。同样,如果我们相信老师传授的知识可以用微型计算机更有效地复制出来,那么我们也是在欺骗自己。也许有的东西是可以复制的,但我们始终要问一个问题:复制过程中会丢失什么?答案可能是:一切赋予教育重要性的东西。

不是一切都是可以用电视表达的,或者更准确地说,电视把某种事物转换成了另一种东西,原来的本质可能丢失,也可能被保留下来。大多数电视传教士没有严肃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以为,原本在教堂或帐篷里面对面的传教也可以在电视上进行,而且既不会丢失原意,也不会改变宗教经验的性质。他们没能认识到复制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这也许是因为电视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观众,让他们心生傲慢而无暇顾及其他了。

比利·格雷厄姆曾经写道:“电视是人类发明的最有力的交流工具。我的每一期黄金时段的‘特别节目’在美国和加拿大的近 300 个电视台同时播出,我一次电视直播的观众比耶稣一生中传教的对象要多千百万。”[2]对此,帕特·罗伯逊补充说:“说教会不应该利用电视是非常愚蠢的。他们的需要是一样的,他们传递的信息是一样的,但传递的方式可以改变……要让教会不利用美国最具有生成力量的工具简直愚不可及。”[3]

这样想真是太幼稚了。如果传递方式改变了,传递的信息就极有可能也不一样。如果信息传递的语境和耶稣所处的时代完全不同,那么我们就不能指望信息的社会意义和心理意义还能保持不变。

电视本身的几个特点以及它的周围环境,使得真正的宗教体验无法实现。首先,我们无法神化电视节目播出的空间。任何传统的宗教仪式都要求,举行仪式的地方要具有某种程度的神圣性。教堂被设计成一个举行仪式的地方,所以几乎所有出现在那里的东西都具有宗教的氛围。但是宗教仪式并不一定都要在教堂里举行,只要事先进行一番净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胜任。所谓“净化”,就是说要去除它一切世俗的用途。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只要在墙上放一个十字架,或在桌子上放一些蜡烛,或在醒目的地方放上一本《圣经》。通过这些,体育馆、餐厅或宾馆都可以被改造成朝圣的地方,都可以暂时从世俗世界中超越出来而再现为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现实。但是,为了实现这个转换,一些行为规范是必须遵守的。例如,在这些地方不能吃东西或闲聊,必须戴上无檐便帽或在适当的时候跪下,按要求无声地静默。我们的行为要符合非世俗世界的规则。但在看电视宗教节目时,我们通常不会遵守这些规范。不论电视上是在播宗教节目还是在播电视剧《达拉斯》,我们都不会改变在自己的客厅、卧室或厨房里进行的活动。我们吃东西、聊天、上厕所、做俯卧撑或做看动画片时习惯做的任何事情。如果观众不能沉浸在非世俗世界的神秘氛围中,那他也就不可能获得一种超凡脱俗的宗教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