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晋国衰落(第14/25页)

事实证明,子产是正确的。

对于郑国在平丘之会上的强硬表现,晋国不但没有报复,反倒是于公元前526年派出以中军元帅韩起为首的代表团访问郑国,主动向郑国示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郑定公亲自设宴招待韩起。子产负责安排宴会事务,发布命令说:“任何人如果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千万不要在宴会那天做出任何不恭敬的事情!”

子产现在说话的分量,相比三年前更重了——平丘之会的时候,子产陪同郑定公参加会议,留守国内的当国罕虎因病去世,子产回国后自然升级,成为郑国众卿中的第一人,一言九鼎,谁敢不从?

但偏偏就有人以身试法。

当天的宴会十分隆重。大堂之上,郑定公端坐主位,子产陪侍,客座上只有韩起一人。大堂之下,郑国文武百官和晋国使团分列东西两厢,整齐肃然。宫廷乐队演奏周朝的迎宾乐,钟鼓齐鸣,气势非同小可。尽管菜肴十分丰盛,大伙心里都明白,那不是让你放开肚皮吃的,动动嘴巴,意思一下就可以啦!更重要的,是看着堂上那三个人表演,适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宴会正在进行,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郑国人都认得这是故卿公子嘉之孙孔张,在朝中担任大夫,因为仗了祖宗的余荫,也是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孔张四下张望,想找自己的席位,却发现自己不但迟了到,而且进错了门。

他本来应该从东厢入殿,却错走了西厢,来到了晋国使团这一边。他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想在晋国人当中找个位置坐下。司仪连忙走过来,意思是这里不能坐。他只好往后退,想坐到晋国人后面,司仪又走过来,示意他这里也不行。再往后,就退到正在演奏乐队中间了,孔张慌了神,急急忙忙想走出来,刚一转身,袖子拂了玉磬,脚跟碰了编钟,手肘撞倒了乐师,好端端一场演奏,被他这么一搅,立马乱了套,从阳春白雪直接变奏成了下里巴人。郑定公气得脸色铁青。子产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直咬牙。韩起倒是镇定自若,装作没看见,但是晋国使团中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在那里偷笑。

外交无小事,何况是在如此重要的外交场合。郑国群臣都对孔张这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感到十分厌恶。事后,大夫富子找到子产说:“您时常教导我们,对待大国来的人,一定要小心谨慎,稍有失言,就会给国家带来麻烦。这次晋国人公然取笑我们,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也难怪,平时就算我们做得再有礼,他们也看不起我们,这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们就更有理由不把郑国放在眼里了。恕下臣直言,孔张失礼,实在是您的耻辱。”

“胡说!”子产拍案而起,把富子吓了一跳,“我身为执政,如果政令不当,令而不行,刑罚不公,诉论混乱,失礼于人,招致大国欺陵,让百姓们疲于奔命而一事无成,祸乱降临而不能预知,这些确实都是我的耻辱。但是孔张,他是先君襄公的兄长(指公子嘉)的孙子、执政的后人(公子嘉曾任郑国执政),是世袭的大夫,地位尊贵显赫。他奉命出使各国,受到国人的尊敬,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他在朝中有官职,接受国家的俸禄和封邑,按时缴纳贡赋,有战争的时候就带领家臣参战,在国家的祭祀中也有一席之地。他家世代相传,保守家业,现在竟然忘记自己该处于什么位置,为什么该由我公孙侨来为他感到耻辱呢?你们这些宵小之徒把一切罪过都归于我这个执政,难道是说先君从一开始就用错了人吗?你呀你呀,你如果一定要教育我,请你找别的理由,这个理由恕不接受!”

子产一反往日的温文尔雅,脸红脖子粗,嗓门也高了八度,就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富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两腿不住地发抖,眼睛看着地面,不敢再看子产一眼。

子产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一个人再有能耐,再有修养,遇到孔张这样的队友,也难免动雷霆之怒。这个时候去子产面前说三道四,只能是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