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晋国衰落(第13/25页)

外仆将情况对子产作了汇报。

子产气得跺脚:“简直是胡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一刻也不许耽搁!”

子产平时说话温吞吞,不紧不慢,这样骂人就算是非常严厉的了。外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东西已经打包装车,大伙手忙脚乱地套好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会场,一看就傻了眼。只见以盟誓的祭坛为中心,各路诸侯的帐篷已经铺得密密麻麻,别说向阳的宝地,连最差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中国历史上,子产以“敏于事”而闻名,从这件小事中,不难看出子产确实是关注细节,且有先见之明。

八月七日诸侯盟誓。

盟誓就是歃血为盟。盟誓之前还有一项重要议程,那就是讨论各国向晋国纳贡的顺序和轻重。对于诸侯来说,宣誓效忠不是问题,交多少保护费给晋国才是关键。

子产代表郑国发言:“从前天子确定诸侯进贡的班次,贡品的轻重是根据地位来决定的。爵位尊贵,地广人多,要求的贡品就多。但也有地位低下而贡赋重的,那是因为在甸服之内。郑伯,论爵位只是伯子男一等,不及各位公侯,却要承担和公侯一样的贡赋,实在是力不从心,请考虑减少郑国的贡赋。再说了,诸侯息兵罢战,目的是睦邻友好,和平共处,不是为了让人奴役。可实际情况是,晋国派出去追收贡赋的使者无月不至,索取无度,小一点的国家根本应付不过来,所以常常得罪晋国。诸侯重温誓词,共叙旧情,难道不是为了扶助弱小的国家吗?如果小国总是被过度索取,过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下去了,还谈什么扶助弱小?休怪我话说得严重,郑国是存是亡,就取决于今天的会议了!”

说明一下:“服”即为天子服务。周朝的制度,王畿之内称为甸服,甸服外五百里内称为侯服,侯服外五百里内称为宾服,再远称为要服,更远的地区称为荒服。畿内诸侯(甸服),受天子的直接领导,所封之地也是王室的直领地,因此不论贵贱,缴纳的贡赋都很重。另外,诸侯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春秋时期的习惯,公侯被列为一类,伯子男被列为一类,相当于今天的“省部级以上”和“省部级以下”的划分。

子产的话说得清楚——该缴纳重赋的,要么是公侯,要么是畿内诸侯,郑国两边都挨不上,所以不该交纳重赋。

晋国人当然不会轻易松口,拿出各种理由来反驳子产。子产毫不示弱,一条一条回击。双方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时而动之以情,时而晓之以理,时而针锋相对,时而笑里藏刀,用尽了十八般武艺和各种奇谋技巧,从中午一直扯到太阳快下山,直扯到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最后,晋国人终于顶不住了——再扯下去,天就黑了,盟誓都没法举行了,只好举手投降,子产稳如泰山地赢得了这场辩论拉力赛的胜利。

子产在台前拒理力争,子大叔在幕后却出了一身冷汗。子产下来后,他就责备道:“您今天也太厉害了!晋国人如果发动诸侯来讨伐我们,您能够为今天的事情而负责吗?”

子产看了子大叔一眼,心想,昨天的事不算小,我不找你算账便罢了,今天这么大的事你还犯糊涂!他忍住没发火,拍了拍子大叔的肩膀,说:“我理解您的担心,晋侯一挥手,就能动员四千乘兵车,的确是很可怕。但我们不能被表面上的强大吓倒。您应该知道,现在晋国各大家族并立,政出多门,难以统一。每遇大事则纷争不断,国君根本插不上手,最终往往是苟且解决,您觉得它会有时间和精力来讨伐郑国吗?”

子大叔说:“话虽如此,就怕万一……”

子产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万一,我们代表国家说话,如果不据理力争,那就只有受欺负的份儿。连我们都畏畏缩缩的话,国家还像个国家吗?”

子大叔不敢再说什么。

孔夫子评价子产在平丘之会上的表现时说:“这个人真是国家的基石啊!诗上说,‘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就是那种安乐的君子。”又说:“团结诸侯,制止贪婪,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