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生行脚的常态 乐崇辉、刘玉梅口述(第7/13页)

觉心妻(问刘):怎么会带着药方?

乐:他都随身带着。他奶妈告诉他共产党来了要斗争的,他吓死了,药方就都带着,出去也带在身上。所以他走了,就一起带出来了。

定:也就是说您到这儿来了以后,还是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乐家重新振兴起来?

乐:对对。

定:同仁堂到了台湾立刻就开起来了对不对?

乐:到台湾我嫂子,五嫂啊,她到台湾开同仁堂,我后来就到同仁堂了,我在那儿做会计,一直跟着嫂子,帮着她弄药。我有配方嘛,懂这个药啊,所以后来我对药就有点兴趣,她那时候是住在六桥通,整个就是日本的榻榻米。注55本来我来的时候逃难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那时候很苦,苦了一段时候。

定:您就跟五嫂一起在同仁堂经营?

乐:我怎么经营?她是经营者嘛。

定:那您做什么?

乐:帮她管账啊,卖药啊。

定:也一直是在同仁堂里,没从事别的职业?

乐:没有。注56

定:我听说你们那个五嫂她特别能干。

刘:能干,会做人。我们结婚的时候,都是我们这个五嫂,她主婚的,一切都是她筹办的。她那时候叫我小三三,就和我的婆婆差不多的年龄,在家里我没有侍候过人家,都是人家侍候我,我过来要侍候嫂子,又不是婆婆,那就乖乖地侍候人家。她要回家,我们要扶着她上车子,那时候我也不懂这个的规矩,人家教我。

我还没有小孩子的时候,一到星期天一定要到店里,我们女人一定要到店里帮忙做药。

定:做金箔吧?

刘:做金箔,还有揉那个药丸。我都做过的。还有吊蜡丸,白凤丸啊什么,里面是药,外面是一层蜡。我们当初都是要学的。我们做药都是在楼上,楼下就很热闹了,都是家里的伙计啊,就是稀里哗啦开玩笑什么的,一听到她从楼上下去的脚步,叮咚叮咚下去,马上就肃静了。(乐笑)我们在楼上做药,那时候有一个奶妈,还有一个阿春,我们几个人要挑药,要做药,一听到她“咚咚咚咚”上来,我们也不敢讲话了,好好挑药去吧,就是这个样子。很厉害。

这个嫂子很能干,很会照顾我们,我们吃饭的时候,好的菜先给我:“这是给小三三吃”,照顾我。我们要生小孩子,时间差不多了,她会给我们安排好,会带着我去买布,缝小孩子的衣服么,那时候没有像现在那么多都买现成的。有了小孩子以后呢,嫂子就会讲,我们过年都要在店里过年,大家一起孩子们都带着。很热闹的。他们小孩子过去在店里都很热闹。

觉心:甘草都拿来偷吃,偷吃一些中药材(笑)。

定:五嫂他们有后人吗?

乐:她有个儿子,在美国。

定:在美国他还想要复兴这个药店吗?

乐:没有。

定:乐家每一代起来好像都是靠女人,女人特别能干是吧?

觉心:乐家好多是靠女人。

刘:不是,女人最可怜,最辛苦。我们这个(儿媳)现在也开始辛苦了。

他出来以后呢,不敢向外面宣扬说我们是同仁堂的后裔,怕遭到什么意外的事情。我们都是不给人家讲。有一次,就是开放以后呢,他的学生有跟着台湾的团体去旅游的,到同仁堂去,大概是给药膳给他们吃,吃了以后还告诉你营养怎么样,柜台的先生就告诉我们这个学生,告诉他有一支同仁堂的人现在在台湾,隐名埋姓。说了那以后呢,这个学生回来就问他,就说老师,我前几天从北京回来,有这么一回事,你是不是同仁堂的人?他就笑了。他的学生才知道,噢,原来你是同仁堂的后裔。

他来到台湾,就是嫂子在同仁堂店里掌管的时候,我们还是很低调,我们对外头邻居么,不讲这些事情。人家说你外省的人么,也不会讲什么话,也不会和我们打招呼,不会的。怕走漏出去,对我们很不利。

定:在台湾有什么不利?台湾也不会斗争资本家啊。

刘:怕人家传到大陆去,大陆的亲戚会遭殃啊。大陆还有我们很多的亲戚,我们亲的兄弟,侄子,他们都还在么,对不对?他的弟弟,我们同父同母的弟弟,我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我那个弟妹就讲么,说三嫂我什么东西都没给你留,本来家里留给你的东西,一袋一袋的,都是首饰,抄家的时候我整个把它们扔到粪坑里面去了。我说我们回来不是来要东西的,我能回来,是亲情,大家能够见面,我们就很知足的,分开了四十多年嘛。下飞机的时候弟弟抱着他呜呜呜地哭啊,我都看了难过。他就很勇敢,眼睛红一下,不敢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