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恶俗的精神生活(第17/28页)

许多年来,出版业一直疑惑于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会去买那种唠叨、冗长、又大又厚,能从 9 月(列在出版社当年的秋季书目上)一直读到来年的 6 月或 7 月的小说呢?最好的答案是:如果你一年只读一本书,还要引以为豪,你就需要一本看上去像书的书——厚、硬皮精装、严肃庄重、被广为宣传所以知名度很高,让人看见你带着这样的一本书坐公共汽车、火车、飞机或走在大街上,就能表明你在主流消费者行列中占据着稳固的地位。你这么做是对的!这并不只是安慰,还是一种强烈的满足。

不论是丹尼尔·斯蒂尔、斯科特·特罗,还是赫尔曼·沃克81炮制出的肥大作品,花费数百万美元的广告和宣传攻势都会为这些大部头的恶俗重磅炸弹铺好路,好比施洗者约翰之于耶稣。这之后,就没有人能说出或真正在乎这本书讲了什么。如电影业一样,昂贵的精装书并不总是出版社销售的最重要商品,其衍生品——续集一、续集二,据此改编的电影、戏剧、电视剧、广播剧或有声读物,以及T恤衫等等的版权,往往能创造更多的利润。

小说家、编剧拉里·麦克穆特瑞82风趣地指出:“将现在的图书业称作‘出版业’实在太简约了,其实它是一种多媒体行业,这一行成功的必要条件并不在于书籍的文学价值,而取决于出版社的促销能力。”所以,我敢担保大部头恶俗图书还会风行许多年,从而满足我们只与恶俗图书为伍的心愿。

恶俗音乐

音乐,不论什么音乐,只要受到心灵贫弱的人的欢迎,只要商业制造者乐意提供,那你听到或不经意间听到的所有音乐,就都是糟糕的。与其他事物一样,一旦音乐被认为是“艺术”,要求人们充满敬意地对待它,从而变得装腔作势,那这种音乐就很恶俗了。在这里谈论“古典”和“流行”音乐的区别几乎没有意义。披头士乐队、西蒙和加芬克尔组合83的许多音乐作品都写得比爱德华·埃尔加爵士84的大多数作品要好。只有十足的势利眼才会在帕西·格兰杰85那平庸地重复着旋律的《乡间花园》(Country Gardens)与最近流行的雷盖打击乐之间找出差别,虽然都是迟钝、夸张和根本一成不变的噪音,雷盖音乐可能还更胜一筹。两者依赖的都是恶俗的技巧——没有变化的重复、没有结尾(见“恶俗标识”),跟恶俗对话很像。

因此,对音乐而言,无聊乏味就等于恶俗,不论音乐大厅还是妓院中传出的音乐,也不论是由弦乐四重奏乐队还是由重金属乐队演奏。有几种确定可靠的信号可以判断音乐中已经出现或即将出现的恶俗,比如伴随和音急速弹奏竖琴(注意那些上下翻飞的手指!)的臭名远扬的表演方式,或在钢琴演奏中耍黎伯拉奇的那套把戏——双手尽可能地在键盘上抬高,以展示其力量和动感,这也是大多数动感派交响乐队指挥的动机所在(见“恶俗的电影演员及其他演员”)。此外,要判断音乐是否恶俗,更多的线索还在于音乐是否陈腐、是否在乞求听众的注意和赞美。这类音乐的作者总以为听众太蠢了,不可能在听到他们的作品之前就听过千百遍同样的音乐。在沃利策(Wurlitzer)钢琴上弹奏出这类乐曲的高潮的做法,平庸得就像一些人在棒球和篮球比赛中巧妙调动观众的情绪,暗示他们齐声高喊“冲啊!”我还可以相当肯定地说,那些立志要让你陶醉在异国情调中的音乐,通常是东方音乐,比如《印度之歌》、《在中国寺庙的庭院》86等,都介于恶俗与极其恶俗之间。同样的,要谨慎对待任何贴着“夜曲”标签的音乐。评论家杰克·林奇(Jack Lynch)提议将恶俗音乐奖颁给“安德鲁·劳埃德·韦伯87创作、演奏、演唱、表演、制作、资助、鼓励、评论及倾听过的所有音乐作品”。

要判断恶俗音乐,最简单实用的方法是:一部在任何层面都没有取得进步的音乐作品(比如大多数雷盖音乐)是糟糕的,没有取得任何进步还要装作稀有、有价值甚至神圣的音乐就是恶俗的,比如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88。借助机械手段假装取得进步的音乐也一样恶俗,比如简单地调高音量来改善和掩饰每一次重复,或只是加快节奏、加大音量,这么做比创造容易得多,比如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89和性交时听的音乐。这类作曲伎俩与剧院里的欺诈类似,比如剧院经理们那久负盛名的诡计:偷偷推动照明调控装置,使各式灯光依次变亮,从而暗示观众戏剧高潮将随着每一次幕布的开启逐渐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