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恶俗的日常事物(第3/28页)

判断恶俗菜单的一条普遍原则是内容越多越恶俗,这却恰好迎合了美国人的神圣信条:三流餐馆的大把“选择”优于一流餐馆的有限选择。除了菜单上跟就餐毫不相干的庞杂内容,菜单用词也是恶俗的主要表现。菜单就像餐馆的其他地方一样,会用隐喻和华丽的形容词来糊弄、欺骗顾客,也会用新奇的措辞来追求新潮,他们以为新潮是一件好事情。菜单上的一些菜可能会令顾客认为它们是“时尚”、“精品”的一部分,由厨房里某个大师“设计”或“炮制”而成。最后,在漫长的菜单的尽头,你将读到“我们的甜点将由您的侍者为您一一展示”。即便某种甜点被列在菜单上,也绝不只是简单地罗列,而是用对恶俗广告撰写人而言十分亲切的措辞歌颂出来:

在 Anglais 奶油制成的金色池塘上,漂着一个深色的宝箱,内装块状白巧克力慕斯和用新鲜水果做的珠宝,池塘上还零星点缀着碎榛子仁和鲜红的覆盆子。

(在恶俗餐馆里,肯定没有哪个食客敢冒着丢脸的风险问“Anglais 奶油是什么”,或冒着被毒打的风险告诉餐馆领班“Anglais是对Anglaise10的文盲式恶俗说法。”)

正如以上的例子所表明的,这类菜单想当然地以为顾客都是十足的白痴,因为恶俗是不可能在知识或勇气面前趾高气扬的。最著名的经典菜肴都是餐馆为恶俗的食客精心准备的(这个游戏需要双方一起玩),于是各式各样招揽生意的修饰词和名词就都被用上了,这类词同样适用于恶俗的抒情诗和广告。我从一份菜单上摘录了一些词,比如“雅致的”、“精美的”、“奶油般柔滑的”、“芳香的”、“艺术的”、“芬芳的”,还有“三只煮好的粉红色对虾愉快地舞动着,穿过甜柠檬汁做的清淡调味汁”。这类恶俗的语言极其巧妙地欺骗了毫无想象力、无知和轻信的人。事实上,这类菜肴是那些精明狡诈、毫无才华和信誉的厨子们无须刻意准备就能大量制造的东西。日益风行的做法是:餐馆从某个便利的餐厅食品供应商那儿大量采购完全加工好的冷冻主菜,然后由某个戴着花哨的无边厨师帽(见“恶俗物品”)的人用厨房的微波炉迅速热好。这个人与其说是厨师,不如说是一个机械工。这类餐馆的虚伪之处在于,他们在这么做的同时,还要让顾客以为这些菜是厨师们在餐厅后面真诚友好的厨房里充满爱心地做出来的。恶俗餐馆的菜单内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哪些食物便于冷冻,比如去头龙虾和胡萝卜蛋糕,而不看哪些食物比较好吃。即便对自己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自以为是的餐馆、少数族群餐馆,以及其他类型的餐馆,做法也一样,只要有人需要,他们甚至可以提供盲文菜单。

与熟练的、手法敏捷的骗子给毫无防备的人塞名片的做法如出一辙,一个老道的菜单设计者也能通过设计、布局和排印等视觉艺术手段塞给天真的顾客一道特定的菜(通常是原料廉价、制作简单但利润很高的菜)。只要就餐馆里最令人讨厌的菜写上一大堆字,他们就能创造这道菜的畅销奇迹。许多餐馆私底下承认,他们能引导不幸的顾客选择菜单上的第一道或最后一道主菜,这两个位置放的往往是他们处理的东西。考虑到劳动力成本,有经验的餐馆经理发现,除非提高菜价,否则精细的摆盘很不划算。最近,一位经理解释了把烤羊排从菜单上砍掉的原因。这道菜仍然很受欢迎,但他发现摆盘的人摆这道菜得花“一分多钟”。

悲惨的是,只有当你在餐馆中坐下来,决定在那儿就餐之后,你才会发现恶俗的信号俯拾皆是,比如现场烹调、在菜肴上浇酒点火、火焰冰淇淋,等等。最近有一段并非讥讽的文字出现在一份恶俗报纸的餐馆版块上:

曾几何时,现场烹调是酒店和餐馆的领班、总管甚至侍者的专有艺术。今天,我们却越来越难找到这种特色餐馆了。

这些字应该出现在“谢天谢地”版块,而不是餐馆版块。正如运动员上场比赛前应该在更衣室更衣,女演员应该在舞台幕布后化妆一样,做菜也应该在厨房进行。垃圾食品和外卖食品都好过满餐厅令人眼花缭乱的恶俗火焰。一贯敏锐的埃达·路易斯·赫克斯特布尔11观察到:“在美国,钟摆总是由廉价的方便摆向廉价的做作,比如快餐和愚蠢的餐厅火焰菜之间就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