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第3/44页)

姓君的客人笑了笑,略似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

“君爷你觉着奇怪是吧?”孙二掌柜的算是找着了话题:“不是吹的,能认识这玩意儿的,整个河西,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赏个脸,您就让我开开眼吧!”

说着,二掌柜的那双眼珠子,硬是跟对方手上那颗“猫儿眼”对上了,有如“磁石引针”再也分不开来。

君客人一笑点头,倒也不心存忌讳,落落大方地自手上摘下了戒指,孙二掌柜的,两只手跟捧凤凰蛋似的小心接了过来,啧啧有声地看了又看。

他果然是识货的,脸上神色紧接着为之一变,随即恭谨地原物奉还。

“果然是宫里……这东西戴不得的,爷,您小心收着吧!”

忽然他把脸凑近过去,声音压低了:“八成儿是圣上的恩赐,不用说府上出身宦门,老太爷可是在朝当官?”

眼珠子骨骨碌碌直打转,一霎间在对方身上看了十万八千转,真像是要把这个人看个透穿。

君客不经意地笑了,一嘴牙既齐又白。

“我这个样子?像么?”

“谁说不像?”二掌柜的心里却嘀咕着“可真不像!”一双眼珠子不自禁地又落在了对方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袍上,“这就不像!”真要是出身权宦之家岂能这等打扮?再看对方少年那等气宇神采,果真又像是大有来头。可真是把他给弄糊涂了。

一霎间酒菜齐备,算是暂时打乱了孙二掌柜的思维。

黄铜火锅开得“嘎嘎”直响,生片的兔子肉红通通的,往锅子里一下,加上些酸菜粉皮、腐乳大料,只那香味儿,就让人垂涎三尺。

君客人顾不得再跟二掌柜的说话,独自个享受他的美食。孙二掌柜还不识相,犹自想着那三十张上好的红毛兔皮,无如那边柜上招呼着有人要会账,他只好暂时告退离开。

姓君的年轻人,却是好饭量,一口气吃了三张饼,其势未已,客人中有人认得他就是惯常与孩子们玩耍、载歌载舞的那个君探花,不免交头接耳,有些好奇。只是这好奇紧接着却为传自窗外的一阵子马蹄声所吸引,大家纷纷改了视线,向外循声望去。

乱蹄践踏声里,间杂着坐马的长嘶,七八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己来到眼前。

接着小伙计的一声“客来……”,七八个身披甲胄,头戴皮盔的军爷武土,已自门外蜂拥而入。

年来朝廷对北方瓦刺用兵频繁,这里适当过往,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眼前这几个军爷,却显得行止有异。倒不是他们长相奇怪,而是随着他们一行所带来的那个“战俘”,大大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说到“战俘”,直觉地就使人联想到来自蒙古瓦刺的那些野蛮鞑子,而眼前的这一位,一不野蛮,更不是什么“鞑子”,却是个花不溜丢、模样儿姣好十足逗人的大姑娘家,莫怪乎整个酒坊数十双眼珠,这一刹那全数都被她给吸住了。

七八个身高体壮的军爷,一个个如狼似虎,想是走了长远的路,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进得店来丢盔掷甲,唏哩哗啦乱成一片。

为首一个四旬左右,面有刀疤的黑壮汉子,姓戚名通,身当一个小旗的镇抚,正是一行之首,身未坐定,先自大声嚷了起来:“有什么好酒好菜,统统给我们搬出来,要快!”

随行各人,一个个更像是饿虎凶神,呼酒唤茶,有人更嚷着生火打洗脸水。只把孙二掌柜的与酒保曹七忙得团团打转,嘴里慌不迭地连声应着。

流花酒坊先时的冷清,由于眼前这一批不速之客的忽然来临,顿时为之热闹起来。为了打点这一笔上门的好生意,二掌柜的由厨房临时抽调了两个小厮,几个人一阵子大忙,才算把生意给照顾下来,容到酒菜上来,情势才为之略见缓和。

像是被冷落了,又像是无暇顾及,除了入门之初的那一刹那,似乎谁也没有再去留意那个不幸的姑娘一眼。这年头,不幸的事多啦,一个落难被俘的姑娘又算什么?像是一只待宰的羊,身上是五花大绑,入门之初,她就被重重地搁在生硬的地上,现在,她兀自不着声息地静静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