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应该如此开始述说(第25/43页)
“一派唬弄小孩子的话!乃是我常说的‘信,以为真’之理。”魏谊正一边就地板上拾起筷子,一边道,“你一旦信了,便自然以之为真。试想,既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岳子鹏,还有谁会到处咋呼呢?”
一直缄口不言的李绶武这时清了清嗓子,道:“你彭师父怎么会同你说这些呢?除非是你先开口咋呼了,他才不得不拿这话唬弄你。如此万流归宗,还得回到你老弟身上问一句:你又如何得知这岳子鹏、彭子越竟是一人呢?”
大约我是不自觉地往赵太初那厢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答腔,李绶武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手中放大镜重重地往桌上一砸,道:是也!是也!知机子,此其时也—我看红莲那孩子早就另有解悟,比起咱们这些负书恃才、睨人傲物之辈,小丫头确乎洞烛机先。你就别再迁延推托,且将那字谜交出来罢。倘若彭子越就是岳子鹏,他必然有些交代的。”
“不不不!”赵太初偏将毛线帽覆按于掌下膝头,抗道,“岳子鹏既然早已谢世,焉能‘知’什么‘情’?这里头没有个剔透的讲法儿,我便要将此纸留待‘己卯之约’才肯揭露。”
李绶武仍旧微笑着,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各位都是见证,我若是给知机子一个说法儿,他便非交出那字谜不可了,是么?”
众人登时齐声唱了个喏。赵太初百般无奈,十分不情愿地把毛线帽抖开,已经被嚼成白丸的纸片恰恰落于桌面,他抢忙再伸手按住。如此桌面上的情状便犹如李绶武、赵太初两人对赌—一侧是支放大镜,一侧则是个字谜。李绶武不慌不忙地转脸朝魏谊正道:
“尊府上那一部《无量寿功》练到极高明处,身手如何?”
魏谊正似未提防李绶武竟有此一问,迟疑了片刻,才道:“我吃不了那个苦,才学了个‘念起三焦’,便把肚皮撑大了。此上第二层‘气回五行’、第三层‘川流七坎’、第四层‘鹏抟九霄’,要到第五层‘云合百岳’,才算登峰造极,可以纵意驭气、变化形躯—这些,你不都已经秉笔入书、载之《总谱》了么,怎么还明知故问呢?”
“徒我一人之言不足为凭,正须各位老兄弟旁证旁证。”说时,李绶武又转向孙孝胥问道:“老彭的《无量寿功》练到第几层上了?”
“这个么—”孙孝胥眨眨眼,努力吸了两口气,道,“照他给小六调气理脉的功法看来,应该在‘鹏抟九霄’之上,可他一向不露,仍然是莫测高深。”
李绶武点点头,道:“孝胥所见,与我略同—”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太初挪出一只手,抓起毛线帽往顶上扣了,扶扶正,截道:“方才说过,岳子鹏早就死了。哑巢父先得证之未死,才好说岳子鹏、彭子越实为一人,为能硬说岳子鹏、彭子越便是一人,如此则岳子鹏当然还活着。”
李绶武仿佛就在等他这一问,登时接道:“妙哉问!其实我亦不知岳子鹏生死原委;不过适才正是知机子你考较了大春‘知情’二字的出处,才让我豁然贯通的。”说时寿眉一扬,径自向汪勋如道:“《法言》卷十三是此书终章,题曰《孝至》,此书始乎《学行》、终乎《孝至》,是个归本人伦的宗旨。痴扁鹊以‘知情天地’的‘天地’为‘天地会’之影射,确是别出心裁。因为‘知情天地’的上文是有人问道:‘力有扛洪鼎、揭华旗,智德亦有之乎?’扬雄的答复是:‘百人矣!德谐顽嚣、让万国,知情天地,形不测百人乎。’原文之义如何且不去说它,要之在万老用‘知情’一词,是伏下了他老人家自己的意思。”
“不错不错。”汪勋如朝李绶武一瞪眼,道,“‘扛洪鼎、揭华旗’,是有人撑了洪门的腰,却打着政府旗号,若问这样的人智德如何,不过是百人便能敌之—岂非万老生前便已洞见:日后得福要号召一百单八将抵拒洪英,光复老漕帮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