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应该如此开始述说(第24/43页)
如此一来,这几个老家伙似乎不只早已解得了字谜,他们更以为字谜谜底之下还别有究竟,印证于先前那些“不欲可知,岂有所言”、“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乃至于“向学问道,不求甚解”的讥言讽语,显然他们所期待巴望的,正是我对于那别有究竟之事的好奇之心。
“我?怎么会是我呢?”我着了慌,发了急,往后退跨两步,背脊抵上了湿凉凝冰的墙壁。
“诸位爷别闹俚戏!”我老大哥看来也莫名所以,赶上前护住我面前,声音却颤抖着,道,“诸位爷要是早就解出了字谜,何须咱们底下这些逃家光棍瞎骛乱?俺弟弟终不过是个空子,帮了咱们一个小忙。您诸位要是嫌这小忙帮得多余、抑或是帮得不趁力,便怪我呗!张翰卿这就上九号领罪去—”
他一顿抢白还没说完,一旁的万得福早已横臂当胸、立掌如扇,肘尖向侧旁发劲一移,但见我老大哥便像叫一具硕大无朋的吸尘器给猛然吸扯一记,整副身躯应声腾空飘起,直冲那掌影撞去。万得福沉声道:没事儿的,回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赵太初又打了个比先前还要响的嗝儿,一面轻拍着肚子,嗤声道:“静农的意思是说,你小子不是钻研西汉的么?对于‘知情’二字怎会略无体悟呢?—噢噢噢,我怎么忘怀了?你小子读书是不读末章的,当然是‘君子无终’、‘君子无终’嘛!来来来,知机子给提个醒儿—‘知情’二字典出扬雄《法言》卷十三,有‘知情天地’一语,李轨的注子是这么解的:与天地合其德,知鬼神之情状。’我这么讲,你总该明白了罢?”
老实说,《法言》我只随手翻过,莫说李轨的注子,就连原文也记不得三行两句,我登时怔住,听见汪勋如也插嘴道: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秃子说文言不说白话—知机子这样拽文,人家怎么明白?你得把‘天地’二字解一解才是正理—小子!天地者,天地会也。如此一来你可懂了?”
孙孝胥这时又一发不止地摆起手来,道:“几位哥哥知道的也就这么些,并不比‘岳子鹏知情者也’七字多点儿什么,‘岳子鹏’终究何所指,各位说得上来么?”
他这么一说,反而叫我更加觉得诡异离奇了。以事实和情理度之,曾化名“龙敬谦”和“郑以伟”的钱静农与魏谊正应该早就发现,岳子鹏、彭子越不过是出自同一个反卷姓名的游戏逻辑。孙孝胥署名“飘花令主”所写的《七海惊雷》之中,无论是轮空(欧阳昆仑)、裘攸(欧阳秋)、材平材庸(施品才、康用才)乃至跨儿(子越)……几乎无不是玩弄同样一个命名规则。再就孙小六亲历的过往来说,至少装扮成“面具爷爷”的李绶武以及“里根爷爷”的孙孝胥都曾经告诫过他:彭师父打他的时候不许逃、不许挡、更不能回手,因为无论彭师父怎么收拾他,“都是为他好”。由此可见,这些老家伙和彭师父并非陌路,甚至还有相当程度的过从和了解。既然如此,不明白岳子鹏即彭子越、彭子越即岳子鹏,就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岳子鹏不就是彭子越吗?”我脱口问了一句。
厅中当下又爆起一片哄闹。孙孝胥仍摆着手,还摇起头来,连声狐疑道:老彭?老彭?”汪勋如则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三字与那三字,纯属巧合而已。”钱静农也像是大吃一惊,蓦地站起身,转脸对魏谊正道:“早在万老升天之前十多年,江湖上早有传言,那义盖天龙纹强项岳子鹏已经发痧物故了。”魏谊正一张圆脸上的五官也蹙攒绞皱,一失神,两只筷子“叮叮铃”落了地。赵太初那厢“哇吼”一声暴喝,唇一张,脖一仰,口中豁地向天喷出个枣核儿大小的白丸,白丸甫落,已被他摘帽扑个正着。
“彭师父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岳子鹏,可没有谁会到处咋呼。”我昂声辩道,“他还说他们这一辈儿的人物,都有几个串东串西的名字,没什么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