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使节(第7/15页)
“但既然你和独眼知道这件事……”
“不,”他浑身颤抖,小鼓被捏得吱吱作响,“我们办不到。”
混乱平息。绿玉城的街巷鸦雀无声,好似一座死城。就连叛军都藏了起来,只有在饥饿难耐时,才会去城市谷仓找食儿。
市政官想给团长加码,但团长不予理会。沉默、地精和独眼开始追踪邪兽。那东西依照纯粹的动物本能行动,满足千百年来的饥渴。各党各派纷纷跑到市政官跟前要求保护。
副团长又把我们召集到军官食堂。团长没有浪费时间。“伙计们,目前形势严峻。”他踱着步说,“绿玉城想换个市政官,所有党派都要求黑色佣兵团闪到一边去,别保护现任市政官了。”看样子,这个道德困局的赌注越来越高了。
“咱们不是英雄。”团长继续说,“咱们凶悍。咱们顽强。咱们努力遵守契约。但咱们不能为注定失败的任务白白送命。”
我表示反对,以传统的立场质疑他的言下之意。
“眼下的关键问题是佣兵团的存续,碎嘴。”
“咱们拿了金币,团长。关键问题是荣誉。四百多年来,黑色佣兵团从没违反过协约条款。看看《规约之书》是怎么说的。这本书是在千夫长之乱时期,由史官寇罗尔所著,当时佣兵团在为白骨执政官效力。”
“你自己看去吧,碎嘴。”
我心中不快,“我要以自由战士的身份,坚持自己的权利。”
“他有权发言。”副团长给我撑腰。他是个比我还固执的传统主义者。
“好吧,就让他说。咱们又不是一定要听。”
我复述了佣兵团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最终发觉我是在跟自己争论,其实心底下早动着背叛的念头。
“碎嘴?你讲完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找个合理的漏洞,我就听你们的。”
咚咚敲出两下嘲弄的鼓声。独眼咯咯笑道:“这活儿就交给地精办了,碎嘴。在干上皮条客这份体面营生之前,他是个律师。”
地精上了套,“我是律师?你才是律师,你妈也是……”
“够了!”团长使劲捶了下桌面,“咱们都搞懂碎嘴了。赶快解决,找条退路出来。”
其他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甚至包括副团长。我作为史官的意见,比自己想象中还有分量。
“最明显的退路是协约持有方的死亡。”我实事求是地说。这句话飘在空中,就像一股陈腐馊味,又好似邪兽墓的恶臭。“考虑到咱们眼下的狼狈相,就算有个刺客溜进纸塔,又有谁能责怪咱们?”
“碎嘴,你有颗令人作呕的天才头脑。”咚咚说着又敲了下鼓。
“我们臭味相投。咱们可以维持表面上的荣誉。咱们不是完人,失败也是家常便饭。”
“我喜欢这主意,”团长说道,“那就散了吧,省得市政官跑来问东问西。你留下,咚咚。我有个活儿要给你办。”
那是个适合尖叫的夜晚。闷热黏湿的夜磨穿了人们挡在理智道德和心魔之间的最后一层单薄防线。恐惧、炎热和拥挤在魔鬼的锁链上施加了太多压力,尖叫声从房舍中频频传出。一阵冷风从海湾呼啸而来,厚重的暴雨云紧随其后,闪电在它们的绒絮间欢腾跃动。海风吹走了绿玉城的臭气,滂沱大雨冲刷街市。到了次日黎明,城市在晨光下好像换了一副模样,显得宁静清凉,一尘不染。
我们朝码头区走去。路上点缀着不少水洼,雨水还在沟槽中潺潺流动。等到中午,空气又会变得沉闷迟钝,而且比以往还要潮湿。咚咚在他雇来的船上等着我们。
我说:“这桩买卖你贪了多少?这条驳船估计没等离岛就要沉底。”
“镚子儿没有,碎嘴。”他的口气中透着失望。谁都知道咚咚和他兄弟喜欢小偷小摸,搞点黑市生意。
“镚子儿没有?看来这算盘打得比表面上还精。肯定是从走私犯手里骗来的。”
“我会记住你这句话。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不管怎么说,我踏上船板时特别加了小心。咚咚皱起眉头。照他的意思,我们应该假装他和独眼的贪欲并不存在。
我们要出海谈笔生意。咚咚得了团长全权委托。副团长和我陪同前往,负责在他开始满嘴放炮时踢他的屁股。还有沉默和另外六名兄弟给我们壮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