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0页)

“我不走。”影子拒绝说。他不害怕死亡。毕竟,生活中再也没剩下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活下去的东西。“没问题。我接受赌注。如果你赢了这盘棋,你就有机会用你的大铁锤一锤敲碎我的脑袋。”说着,他移动己方的白色棋子,往棋盘上两军交接的地方移动一步。

谁都不再说话了,就连星期三也没有再拿起他的《读者文摘》看。他的玻璃假眼和真眼一起盯着棋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岑诺伯格又吃掉影子的一个棋子,影子则吃掉岑诺伯格的两个棋子。从走廊那边传来不知道是什么饭菜的味道,虽然那味道一点也不吸引人,但影子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饥饿。

两个人继续下棋,黑子白子依次落下,你来我往彼此争锋相对。一连串棋子被吃掉了,好几个棋子触对方底线升级成王,不必每次只向前一步,或者左右斜走闪避对方了。王可以自由前进或后退,威胁性扩大了整整两倍。棋子只要成功深入到对方的底线,就获得自由来往的权利。现在,岑诺伯格拥有三个王,影子有两个。

岑诺伯格的一个王在棋盘周围游走,吃掉影子剩下的棋子,另外两个王用来对付影子的王,逼他投降认输。

接着,岑诺伯格又升级了第四个王,转过头来一起对付影子的王,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地吃掉了影子的两个王。游戏结束了。

“好了,”岑诺伯格说,“我就要敲碎你的脑袋了,你可以自愿跪下。太好了。”他伸出苍老的手,拍拍影子的胳膊。

“晚饭准备好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影子说,“还想再来一盘棋吗?条件不变。”

岑诺伯格用火柴又点了一根香烟。“怎么可能条件不变呢?难道你想让我杀你两次?”

“现在,你只能敲一次,就这么多。你告诉过我,这活儿不仅需要力量,更需要技巧。如果这次你也赢了,你就有两次机会敲烂我的脑袋。”

岑诺伯格对他怒目而视。“一锤就可以搞定,一锤!这就是艺术。”他用左手拍拍右手上臂,显示那里的肌肉还很结实,弄得烟灰全都落在手上。

“时间过了这么久。如果你的技巧生疏了,你可能只是一锤把我打伤。你最后一次在屠宰场里挥动锤子是什么时候?三十年前?四十年前?”

岑诺伯格什么都没说。紧闭的嘴巴像在脸上划过的一道灰色疤痕。他的手指在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然后,他把二十四枚棋子重新一一摆上棋盘。

“下棋,”他说,“再来一局。你还是白棋,我是黑棋。”

影子刚走第一步,岑诺伯格也紧接着走了一步。影子突然发现,岑诺伯格想完全照抄刚才赢的那盘棋的下法来下这盘棋,而这正是他的弱点。

这一局棋,影子不再有任何顾忌。他抓住每一次小小的机会,不再思考,完全凭本能下棋,没有一丝停顿。下这一局棋时,影子始终在自信地微笑:岑诺伯格每走出一步棋,他的笑容就更大一分。

没过多久,岑诺伯格每次落子时都越来越用力,砸得木头棋桌砰砰直响,震得其他棋子都在方格里不停抖动。

“吃你一子。”岑诺伯格说着,黑子砰地一声落下,吃掉影子的一个棋子,“看见了吗?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影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棋子连跳,吃掉岑诺伯格刚刚落下的黑子,然后再吃一个,又一个,一连吃掉四个子,将棋盘中央的黑棋彻底清理干净。他的一个棋子触及对方底线,升出一个王。

剩下的基本就是扫尾工作了。再走几步,这局棋就结束了。

影子问:“玩第三局吗?”

岑诺伯格只是瞪着他,灰色眸子像钢珠一样。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打影子的肩膀。“我喜欢你!”他宣布说,“你很有种。”

卓娅・乌特恩亚亚把头伸到门口,告诉他们晚饭准备好了,他们得清理好桌面的棋子,放好桌布。

“我们没有吃饭用的餐厅,”她解释说,“很抱歉,只好在这里吃饭。”

盛着饭菜的碟子摆在桌子上,每人分到一个小小的漆托盘,用来放在腿上,托盘上面是已经失去光泽的餐具。

卓娅・乌特恩亚亚拿了五个木头碗,里面各放一个没有削皮的煮马铃薯,再舀进颜色浓重的罗宋汤,最后在汤上加一勺白色酸奶油。她把碗递给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