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桃隐刀(第4/21页)
自从一千五百年前天地浩劫初定,至高无上的天君便立下金科玉律:三界上下等级森严不容逾越。于是为数不多的跨越种族而出生的生灵被视为一出生便背负原罪,三界之中最低贱的孽物。像斩魄这样身处地界,却有凡人血统的‘孽物’被称作妖族凡裔,处处低人一等。幸运的是凭着那一手出色技艺,斩魄并不至于象其他的妖族凡裔一般无立锥之地。
离了有人烟之地,斩魄脚程很明显快了很多。缩地成寸的法术只是些微末把戏,不过也挺有用。他独居的桃夭乡远在洛阳以南千里之遥,但来回之间也只需要一盏茶时间。待到进入那一大片位于深山之中,一年四季都桃花盛开的山谷,就可以看到他的草庐和草庐后面铸坊高高的风箱与烟囱。
桃夭乡曾是他父母相守之处,四季都盛开的桃树全是他们当年种下,距今已然一千五百年。而桃夭正是给予他一半凡人血统的母亲的名字。他是遗腹子,父亲在那场六道浩劫之中殒命之后,母亲在这片桃林独自抚养他,直到百岁寿终,便葬在这片林子里。所以,这里既是家,也是冢,对于一个为三界所不容的妖族凡裔而言,并没多大分别。
斩魄从绯色的桃林中走过,不时踏中散落在林间草地上光泽璀璨的珠宝玉器,那些是前来拜求兵器的妖魔们送上的礼物,不过对他而言,不过是些死物,就跟地上的碎石沙砾没多大区别。熊罴大麾带起的风卷下枝头的桃花瓣在皎洁的冷月下四下飘散,美得不可思议,只是他没心情看,诚然,再美的风景,一连看上一千五百年,也难免习以为常。他没有进草庐,只是脱下身上的熊罴大麾扔在草庐前的竹躺椅上,就从草庐前绕过直接去了后面的铸兵坊。
铸兵坊里的气温远比外面高很多,因为炉里的铜汁已经汩汩的沸腾了三个月,映照得棚顶也是一片金黄。新弄回来的青铜锭也已经被他放进了沸腾的铜液中,斩魄看着发亮的熔液吞没那块硕大的铜锭,发出细微的吱吱声,而后腾起一团黄白之气,那是杂质被被高温炼化的必然现象,很快也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白之气。这说明他此番带回来的也算是一块纯度很高的铜材。
斩魄伸手解开身上的甲胄,赤膊走到风箱前,伸出肌肉纠结的手臂开始拉扯那高度比他高出三倍的巨大风箱,随着他不紧不慢,却强而有力的拉扯,炉火很明显的快速升高,炉里的铜汁沸腾的声音更盛,三个时辰后清白之气渐转为纯青色,就像是一片浮动的青光,将周围一切都映得一片幽碧。斩魄赤裸的脊背上已经密密的覆盖了一层汗珠,却依旧在有条不紊的拉着风箱,似乎半点也不知疲累。而这个时候,原本喧嚣的炉子已经渐渐的静了下来。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炉边凝视片刻便伸手绞动炉边的绞盘,巨大的熔炉缓缓倾斜,一道浮动着青碧之色的液体从炉口倾倒而出,缓缓注入早已准备好的陶模之中,只待它缓缓凝固冷却,一把新铸的青铜剑便初见雏形。
一切很顺利,斩魄长长的吐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却将目光投向铸坊外隐现晨曦的桃花林,而后沉声喝道:“出来!”
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一阵细碎的铃声响起,不速之客慢慢的从交错而茂密的桃林中走了出来,一双纤细的素手不由自主的拽着那幅艳丽的石榴裙,那精致的面容上的神情却尴尬而紧张。她张了张嘴,却又纠结了一阵似乎没想好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斩魄看看站在自己眼前的美丽少女,在眼中闪现过一丝惊艳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低头继续观察陶模中正在冷却的剑胚,冷冷言道:“我这桃夭乡向来少有人来,你是专门来看我的,还是特地来让我看你的?”
虽然他的问话有些无理,也有一些绕口令似的好笑,总算还是让那少女稍稍定神:“你就是铸师斩魄?”
斩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笑意:“如果我不是,你又何必从洛阳城跟了我千多里地到着这里。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找我有何事?”放她进入结界,也因为这份好奇,这么多年来,能在喧嚣闹市中被人认出并尾随回桃夭乡,这还是第一次。他有必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还有,你是怎么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