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南禅寺玉澜(第9/14页)
“还关在‘天之岩户’里呢。她一旦决定闭关,连我这哥哥的话都不听。不知道在这里跳些傻气的舞步能不能引她出来?”[4]
“上次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用介意,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嘛。”
雨水拍打着三门的屋檐。
“我大哥也真是,在很多方面都太迟钝了。”
“……算了,谁叫我们是狸猫呢。”
正二郎笑着转动着将棋盘。
“我非常理解矢一郎,自己的父亲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大狸猫,所以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下。越是不想出错就越容易出错,还不如举重若轻,让事情顺势发展反而不会出什么大纰漏。我们狸猫不就是这种生物嘛:越是刻意为之,就越是容易弄巧成拙。”
“也许吧,灵活变通是狸猫的优点。”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矢一郎的。”
南禅寺的正二郎对下鸭家一直很友好。跟顽固得要死、还会变成老虎胡闹的大哥不同,正二郎一直是个礼仪端正、温文尔雅的狸猫。在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狸猫界大环境下,正二郎始终站在大哥这边。大哥信任正二郎,正二郎也信任大哥。
正二郎盯着棋盘喃喃自语。
“这次妹妹闭关,又让我想起将棋之神的事了。”
“将棋之神?”
“以前有段时间玉澜说要做将棋特训,经常把自己关在楼上,就在那时候她看到了将棋之神。”
玉澜对正二郎说,她接连几日面对将棋盘、沉浸在忘我的思绪中,有一天,突然感觉八十一格的将棋盘无限扩大,排在棋盘上的棋子、所有的棋招都与自己的心直接相连,小小的将棋盘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不只比自己生长的京都大,甚至比整个日本、整个世界都要大。清晰地认识到这点后,一瞬间无比兴奋的喜悦劲和毛骨悚然的恐怖感油然而生,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那一瞬间,她的确看到毛茸茸的将棋之神,在棋盘上横穿而过。
听说这事后,正二郎觉得很不吉利。
自从阪田三吉的“南禅寺决战”让南禅寺家大开眼界以来,过分沉溺于将棋的狸猫之中,有不少下场悲惨。有满脑子都想着将棋最后被煮成狸猫火锅的,有被车轧死的,有远行去将棋修行再也没回来的……凡是因沉迷于将棋而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南禅寺家都称之为“被将棋之神带走了”。
“我真的很担心,玉澜会不会也被带走。”南禅寺正二郎盯着棋盘说,“我总在想,有没有人可以设法留住她?矢三郎,那个人如果是矢一郎就好了。”
“我大哥这样的可以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毕竟是妹妹自己做的选择。”
我对正二郎行了一礼,爬上被昏暗的荧光灯照亮的陡峭台阶。
南山寺三门楼上,有一个广阔的空间供奉着佛像。我沿着带栏杆的走廊向前走,身边的栏杆都湿漉漉的。
在烟雾朦胧的寺院内,可以看到对面京都的街道。左手边是耸立在绵绵细雨中、深绿色高岗上的京都大饭店;正面是让狸猫、天狗和人类今日依然流连忘返的美丽街道。远处是爱宕山太郎坊的领地爱宕山,还有那连绵起伏、如暗绿色屏风一般的山峦。
我推开镶着铁制乳头钉的厚重木门。
“不能跟我搭话哦,矢三郎。”身处黑暗中的玉澜说道,“我目前还在反省中。”
南禅寺玉澜坐在昏暗的地板上发呆。
“我觉得你差不多屁股也该坐疼了吧。”我说。
“怎么可以对淑女提屁股的话题?”
“屁股冻着了是万病之源,你差不多可以下来了,玉澜老师。”
“……不许叫我老师。”
穿着连衣裙的玉澜挺直腰板端坐在那里,双目紧盯面前的将棋盘神游。潮湿冰冷的房间里充斥着线香味,还有一股与狸猫相去甚远的庄重感。粗大的柱子上面装饰着鲜艳的彩绘,房间深处的祭坛上,一排佛像仿佛在注视着我们,天花板上的孔雀画好像也在俯视这边。
我在玉澜对面盘腿坐下,顺势偷看了一眼棋盘,棋子排列整齐一步都没动过。我一边偷看玉澜的脸色一边伸出手,抓住右边的步兵往前走了一步。玉澜依然茫然地盯着棋盘沉默不语,不久,她抬起手走起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