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南禅寺玉澜(第8/14页)
弟弟偶尔会背着塞满保温瓶和蒸面包的小背囊爬上来,担心地问我:“哥,你还不下去吗?就这样到死为止一直蹲在树上吗?”
“怎么可能。”我嘴里塞满蒸面包口齿不清地说。
“呼呼,那就好。妈妈很担心你,说‘矢三郎再这样下去就快变成天狗了’。你不能让妈妈太操心哦。”
深夜,我闲得无聊在树上探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洞。向里面张望,意外地发现很干净。里面藏了不少东西,还有小收纳柜,看来是大哥的秘密小洞。
“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伸手去翻。
不愧是一本正经的大哥的秘密小洞啊,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解说狸猫的历史与心得的《毛子》线装书、忘了吃变得干巴巴的柿饼、自动人力车的零件等,都是些枯燥乏味的东西。
“都是些无聊的玩意儿。”我一边嘟囔一边翻找,发现了一个包裹着上等浴巾的桐木箱。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将棋棋盘,厚重美观附带支脚,散发着一股庄重的氛围,好像只要正坐在它前面就能下好将棋一样。糟蹋了这份庄严感的,是大哥留在棋盘上的牙印。
“哇,惨不忍睹。原来大哥也做过这么幼稚的事。”
不过我又想到,那时候的大哥也只是个孩子。
大哥糟蹋这棋盘那天的事我还有印象。
那天,一直忙忙碌碌的父亲,难得悠闲地待在纠之森休息。傍晚时分,南禅寺玉澜来拜访。那时候她为了跟父亲或大哥下棋,经常来纠之森玩。玉澜变成人类游走于各种将棋同好会之间,自由自在地寻找可以下棋的对手。
父亲拿出心爱的将棋棋盘,让大哥和玉澜对弈。
有父亲观战,大哥比以往更有干劲,不过思虑过度往往适得其反。在下棋过程中,大哥明显处于劣势。然而终盘时玉澜意外地连连失手,形势发生逆转,最后大哥奇迹般地获得胜利。但是大哥非但没感到喜悦,还从胜负已定的盘面上抬起脸,愤怒地化作老虎,开始忘我地撕咬棋盘。
自尊心极强的大哥,无法容忍玉澜在父亲面前故意让他,给他留面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输得落花流水更容易接受。
从那之后,大哥就不再下将棋,无论父亲怎么劝也坚决不下。
我向大哥提出抗议,搬到树上住了三天后,母亲慢腾腾地爬上来。
“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羊羹。”
母亲在树枝上将羊羹摆开,从挂在脖子上的保温瓶里倒出热腾腾的煎茶。然后我和母亲坐在树枝上,开始吃起羊羹。
淅沥沥的雨声像乐器一样敲打着森林奏乐。
不久,母亲突然宣布:“妈妈很中意玉澜。”
“那是,玉澜老师是只好狸猫。”我点头附和。
“让她嫁给矢一郎吧,妈妈决定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你觉得怎么样?”母亲小声问,“我觉得有戏。”
“你是说他们有命运的红毛牵绑?”
“不过好事难成啊,矢一郎根本就没长谈恋爱的那根筋,玉澜又是个特别害羞的人……”母亲品尝着美味的煎茶自言自语。
“不过矢一郎有这么善良的弟弟,弟弟一定会助哥哥一臂之力。因为弟弟本质善良,内心肯定也对将棋大会的事过意不去。他一定会为哥哥两肋插刀的,肯定不会错!妈妈懂。”
母亲愉快地自说自话,嘴里再次塞满羊羹露出微笑。
“很好吃吧,这羊羹可高级了。”
吃了母亲的高级羊羹,就没法再若无其事地装天狗扮深沉了。
那天下午,我结束了树上的生活,出发去南禅寺。
沿着琵琶湖的排水渠从冈崎往蹴上走,可以看到对岸被雨水打湿的京都市动物园的摩天轮,异国的鸟儿发出寂寥的啼鸣声。琵琶湖排水渠纪念馆对面那广阔的南禅寺森林被小雨拍打着,看起来像吸饱了雨水膨胀了一般。我穿过古雅秀丽的料亭,进入南禅寺的院内。
穿过湿漉漉的红松林,就看到耸立在烟雨朦胧中的南禅寺三门。
落下的雨滴飞溅到漆黑古老的大黑柱下,身着和服的南禅寺正二郎,正一个人对着将棋盘,看到我高兴地笑了。
我在正二郎的对面盘腿坐下,感觉屁股凉飕飕的。
“玉澜老师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