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与毒草(第2/4页)
奥德修斯在喀孔涅斯人的国家[22]发起战争后,遭遇了大暴风雨,连续漂流了九天,终于在第十天着陆。他登陆之地便是食莲人的所在地。奥德修斯的同伴们吃了当地人给予的莲,沉醉在这果实如蜜糖一般甘甜的滋味中,顿失归国之念,被人强行带回船上时还号啕大叫。食莲人一般被认为是“以莲为食的人”,但他们食用的似乎并非我们所说的莲。
读了普林尼的原文就能明白,自古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植物被称为莲,其中一种(普林尼在后半段记述的)确实就是我们所想到的莲,但另一种却与之毫无关系。首要的证据便是普林尼将后者描述为“树”,在描述与荷相似的植物时,他则使用了“草”这个字眼。
正如普林尼明确指出的地名“塞提斯”和“纳撒蒙”所示,人们推测食莲人所居住的土地位于北非的利比亚,被他们作为主食的莲则是一种枣。枣的果实与橄榄类似,起初是绿色,随后变黄,最后透出红色,味道也变得甘甜。不过也有一种意见认为莲应该是破布子(别名树子),学名为Cordia myxa[23],看来不能完全断定莲就是一种枣。根据格雷夫斯的说法,破布子是一种“像葡萄那样一串串的、甜而黏的水果”。但无论是哪种说法,都让人有些难以相信,这莲竟会甘美到使人失去一切对现实的感觉。这情况和假想动物一样,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在现实中站得住脚,但在传说中被过分夸张地描述,或许将其看作一种假想植物比较好吧。
关于希腊传说中的植物,我还想到了金穗花[24],但普林尼似乎没有留下多少有趣的相关记述。我原本是想另外再写有毒植物的,碰巧发现了有意思的片段,就在这里先讲一讲附子(乌头)吧。下面是《博物志》第二十七卷第二章。
对古代人的热情所抱有的敬意,有谁能充分地表达清楚呢?在一切毒物中,附子是见效最快的,只要用附子在女人的性器官上摩擦,就能让她当天丧命,这也是世人尽知的事实了。卡尔普尔尼乌斯·贝斯蒂亚曾将几任妻子杀害在睡梦中,并因此被凯利乌斯·鲁弗斯告发。之所以有告发一事,是因为他被怀疑使用了附子。手指杀人那种恐怖的㐀论便是从这里推导出来的。
我先把注释写上。卡尔普尔尼乌斯·贝斯蒂亚是出身平民的护民官,是有名的喀提林阴谋[25]的支持者之一。也许有不少聪敏的读者,仅凭普林尼简短的记述就能推测出整件事情的情况,具体来说就是,卡尔普尔尼乌斯用涂过附子的中指爱抚妻子的阴蒂,并致其死亡。为什么特地做这样的事呢?用在其他部位不也行吗?这恐怕是出于一种性器官更易于吸收毒物的观念。即便如此,用同样的方法杀害了几任妻子,也是令人无话可说。附子又有“特琉泼农”,即“女性杀手”的别称,或许是意味着除了运气不佳而败露的卡尔普尔尼乌斯之外,还有许多男性都用过这种杀人手段;又或是被当成妇科药物使用时弄错了方法,导致太多女性因附子的毒性死亡。《博物志》第二十五卷第七十五章中出现了关于特琉泼农的记述,引用如下:
名为特琉泼农的植物因其根部的形状,又被称为斯科皮恩(蝎子)。如果蝎子接触到这种植物,也会丧命。所以若被蝎子刺伤,喝下这种草药就没事了。据说用尖被藜芦在死去的蝎子身上摩擦,就能使其复活。如果用特琉泼农的根接触四足动物的性器官,无论何种四足动物都会立即死亡。若是使用其与仙客来相似的叶子,也会在当天产生致死效果。
除了特琉泼农这一别称之外,附子似乎还被称作帕尔达里安卡斯(豹子杀手)、琉克托农(狼杀手)、缪欧泼农(老鼠杀手)和特洛泼农(野兽杀手)等,从这些称呼中我们也能看出,它的猛毒是多么令人畏惧。接下来的内容是前面引用过的《博物志》第二十七卷第二章的后续。
在肉片上涂抹附子,可以杀死吃下肉片的豹子,这是自古便知的方法。若不这样做,这个地区的豹子就会无限制地繁殖。因此,附子有时也被称作帕尔达里安卡斯。但我也必须提到一个明确的事实:这种情况下,豹子若立刻吃下人粪,也可能免于一死。豹子发现这种治疗方法,无疑只是一种偶然,应当放这幸存的豹子一条生路。中毒对于豹子而言,无论何时都应该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因为野生动物既没有相互交流经验的手段,也没有推理的能力。因此这是偶然,毫无疑问的偶然。偶然才是神,是我们生命的伟大创造者。在偶然之下,我们必须去理解自然,自然是万物之母,也是我们的教育者。我们认为野生动物每天都在重复发现这种治疗方法也罢,或是认为它们一直知道这种治疗方法也罢,无论如何这都是偶然。由此观之,如果人类以外的所有动物都知道对它们有益的治疗方法,那么这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吗?即便如此,我们的祖先仍将附子当作极具效果的眼药传承下来,这也清楚地表明了一个真理:再大的恶中也多少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