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你是我的一滴汗(第4/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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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过了没两个月,我接到了柳哥的电话,问我要不要来电视台实习,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柳哥跟我说,节目组之所以选中我,是因为他极力推荐,说我德艺双馨、色技双绝、写得一手好小品、给个麦克风还能唱两句,是个不可多得的电视人才。后来干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是当时台里要扩版,原有节目组都在超负荷工作,于是纷纷去高校找一批大学生进来,能培养就培养培养,培养不了,干干杂活打打下手总可以,反正不要钱。
但当时我的脑子可没这么清醒,做电视虽然不是做电影,好歹也接近我最初的梦想,何况当时湖南卫视已经有几个颇有影响力的节目,“电视台实习编导”的名头在一个大学生的眼里,远比“中科院院士”要牛得多。我只觉得满腔干劲儿,一个金融专业的学生心中萌生了远大的电视理想。在我第一次走进湖南广电中心大门的时候,脑海里回荡着《问天再借五百年》的旋律,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做全中国最牛的电视导演!”
我被柳哥领进了节目组办公室,基本上,看上去,和我们辅导员的办公室也没太大的差别,只不过稍微杂乱一些,墙边拐角堆着花花绿绿的泡沫板和残破道具,最东边是一排铁皮文件柜,柜子顶上有一些奖杯,都落着灰,显然屋里的人也不太在意这些。柳哥把我领到制片人王萍姐跟前,“王萍姐,这是南湖大学的方鹏。”
“哦,见过,一直帮我们组织观众的嘛。”王萍姐很和气地说,“你学什么的?”
“我学金融。”虽然我不太喜欢自己的专业,但说起它的时候,还是很自豪的。
“学金融,专业很好啊,为什么想做电视呢?”
“我喜欢这行。”我很认真地把我怎么想考北电,又怎么被我爸黑掉的故事给王萍姐讲述了一遍,“我在学校也一直做话剧团,我写过很多原创小品,我还是音乐协会的,我还写过歌,我还泡BBS,我在寒潮论坛连载小说,点击量已经好几千了。”
“嗯,不错,小才子嘛。”
“Wherewhere。”
“嗯?”
“哪里哪里。”我在当年,给点儿阳光就嘚瑟。
8
王萍姐把我分给了一个叫徐柯的编导。徐柯,上海籍,来长沙多年,说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和长沙话,两种方言说快了我都听不太懂,我给这个节目组织观众的时候经常看他打电话,没一次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所以在所有编导里,他是给我距离感最大的一位。但有一点我知道,他是一位非常牛的编导,有能力,有想法,做过许多很有影响力的大节目,领导把我分给他,是我的福气。
但对徐柯来说,分给他一个毫无经验的实习生,和福气完全不沾边。徐柯有些洁癖,办公桌向来是自己收拾干净,不像别的编导,可以打发实习生去倒倒垃圾、擦擦桌子。徐柯抓耳挠腮半天,终于琢磨出一个给我打发时间的活儿——看观众来信。2003年说来也不算太早,电脑和网络已经比较普及了,但那时候中国的电视观众有很多还是很愿意给电视台栏目组写信的。徐柯给了我一个纸箱子,里面满满当当有好几百封观众来信,这只是半个月的量而已。
观众来信基本没人看,一方面是因为节目组人手不够,另一方面,是这些信绝大多数都没有看的价值。我在看了1000多封观众来信之后,把这些信基本分为三类:
第一类反映社会问题的,谁贪污了,谁腐败了,把这种检举信寄给娱乐节目栏目组,要么是病急乱投医,要么是压根儿没搞清楚状况。这种信,你看个开头就可以直接扔掉,反正没人会管。
第二类是对节目组表达喜爱,或者憎恶的。这种信,看个开头也可以扔掉,因为无论是喜爱或者憎恶,不是“脑残粉”,就是“脑残黑”,从不会提任何实质性的意见。
第三类信,是要转交给徐柯并且在节目组传阅的,这一类信叫作“奇葩”。100封里能出个一两封,属于百里挑一的奇趣文章。比如曾经有位湘西的大叔,写了满满20页的情书给我们的女主持,在信里,他亲切地称那位女主持为“二姨太”,而我台另一位女星,则是他的“正房”。这位湘西大伯用神一般的想象力,描述了这两房老婆之间争风吃醋的细节,并且向“二姨太”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虽然把正房的名分给了别人,但最爱的却仍然是她,希望我们的女主持把心放宽一些,以大局为重……这封信在节目组被争相传阅,那20张劣质信纸都快被揉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