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贵权有种(第5/8页)

柯易平毕业前去沙红霞家,未来的丈母娘对他提的要求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何去何从曾经让他十分为难。到泊州固然好,有一个当市委书记的椅背可以靠一靠,只能算椅背吧?他仔细地问过沙红霞,知道姜松岩并不是他们家的亲戚,也没有过多的来往。做柳老师的工作花了很大的心血,副厅长那头也答应了,最主要的是他还通过了那里的公务员考试。要是驼子跌跟头,两头不靠实怎么办?年少时的姜松岩到沙家做客,小女孩沙红霞对吃她家饭又借她家钱的姜松岩横鼻子竖眼睛,姜松岩怕是不会忘记。人都有自尊心,特别是到了他这种地位的人,巴不得将过去生活中的不愉快、不体面和尴尬处境都忘得一干二净呢。想到这一层,沙红霞也坚定不移地支持柯易平的决定,愿意随他回去。

柯易平说毕业后找工作等于第二次投胎,很重要。他有一本《名人名言录》,柳青的一段话对他很有启发:“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他最关键的一步踏在鸭血粉丝汤上,代价还不算太大,结果算是完胜。

柳老师的那位副厅长学生确实替柯易平帮了忙,他最后进的单位是市环保局。虽说专业不太对口,但总归是到了家乡的省城,柯易平还是很满意的。

第二年沙红霞毕业,还是那位副厅长帮忙,考进了市气象局的气象台。副厅长帮忙是一方面,沙红霞的专业好也是重要的原因。后来他们结了婚,新房是沙红霞单位的福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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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时柯易平是在环保局的执法支队工作,他仗着能吃苦和头脑活络得到领导的喜欢,这种喜欢也仅仅是将一些棘手的、琐碎繁杂的事情让他去做,在他吃了苦以后适当地表扬一下,或者偶尔带他上不怎么重要的饭局作为鼓励。

两三年下来,柯易平还是一个成天坐着标有环境执法字样的依维柯,到处查处违排的一般工作人员。其实,有时候他宁愿成天在外面跑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在外面他是执法者,到区县的基层单位吃香喝辣连用带拿不说,他还可能被恭维成市局领导,心情很是舒展。

早在柯易平上中学的时候他父亲就当上了村支书,他每次从县城的中学放假回家,在村里都会领略被人巴结和恭维的滋味。这样的待遇刺激着他,这是父亲在村里的地位给他带来的好处。当官,哪怕是当一个不入品,没有级别的村官也是有实惠的,就像他送给柳老师的两麻袋粉皮,是父亲让两户人家连夜赶制出来,又着人开着农用车跑了一天送到南京的。

美国哲学家约翰·杜威教授认为,人类天性中最深切的动力是“做个重要人物的欲望”。柯易平上大学时知道了杜威教授这个理论,也由此明白自己拼命考大学,一心想离开农村,离开土地,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地位和威风。

柯易平的父亲开导过他:“共产党的权比钱厉害一万倍。”

他由衷地佩服父亲,这一个一辈子和种地打交道的老农民简直就是最能提炼和总结思想的哲学家。如此朴素的社会经验,简洁而又铿锵有力。他经常用此来提醒自己,也继承和发扬,总结出他的进一步认识:权可以做钱办不到的事情,而权的取得又和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柯易平苦于缺少钱,就像一个想做大生意的人缺少本钱。他觉得有了钱才可以巴结领导,才可以打通关节,铺平前进道路,垒砌晋身的台阶,笼络人心和搞好群众关系。作为一个村支书的儿子、本质上的农民子弟,他的目光难免狭隘,思想也有着局限性。他只看到权钱关系而忽略了权权关系,不知权力在当今社会虽不世袭却是衍生的。站在地面上的人,只想往高处拔,光看见纵深里的高度差,而没有宽阔的视野,体会不到左右逢源横向编织网络可以帮助他发展的高妙。

而他的丈母娘,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沙老太,在这一点上似乎要比他明白得多。

沙老太让柯易平很有压力,这种压力不是经济上的,是无形的来自精神上的。沙老太过来和他们生活的两三年里,平时在家里并不多说什么,只要求女儿不要拖丈夫后腿,让他一门心思用在工作上。沙红霞贤内助做得累的时候,难免有牢骚怪话,沙老太会安慰和教育女儿不避女婿,她直言不讳:“女人要想丈夫有出息就要多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