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第3/11页)
更衣室里非常安静。然后终于传来了她低沉的声音。她又唱起了那首关于牡蛎女孩和篮子的歌。但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意识到她唱歌的时候是在蹲着解鞋带,然后又站起来甩掉了束胸,或许还踢掉了裤子……
这一连串动作,她的身体和我刺痛的双眼之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门!
正是这个想法让我终于觉得该走了,然后我离开了她。
在和姬蒂·巴特勒小姐说过话、看过她的微笑、被她亲吻了手指以后,再看她的表演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立刻就感觉到多多少少比以往更刺激了。她可爱的声音,她优雅的举止,她潇洒的步伐——我好像与之共享了某种秘密,每次听到观众的欢呼或者叫她返场,都感觉到十分满足。她不再朝我抛玫瑰,她的玫瑰和以往一样给了前排最漂亮的女孩。但是我知道她看到了包厢里的我,因为我感觉到她唱歌的时候有时在看我,并且当她离开舞台之前向四面的观众行礼时,她总会特地向我挥一挥帽,点一点头,眨一眨眼,或者微微一笑。
但我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我看到了她洗尽铅华的样子,就很难忍受再和普通观众坐在一起听她唱歌,和他们分享她的一举一动。我很想再去拜访她,然而又害怕付诸实践。她曾发出过邀请,但也没说具体的时间,而且,那时候的我很焦虑,也很害羞。因此,尽管我常去游艺宫的包厢,听她唱歌,为她鼓掌,被她秘密地注视,我还是过了一个星期才去后台找她,面色苍白,冒着汗,忐忑不安地出现在她的更衣室门前。
但她十分友好地接待了我,诚恳地抱怨我怎么那么久都没有去找她。于是我们又轻松自如地聊起了她的剧院生活,我在惠特斯特布尔牡蛎餐馆的生活,我再也不紧张了。终于说服了自己相信她喜欢我,我才又一次去拜访,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去。那个月我除了游艺宫哪儿都没去,除了她谁都没见——哪怕弗雷迪,哪怕我的表哥,甚至是艾丽斯。母亲开始对此皱眉,但是当我回家后说起我应邀去后台拜访巴特勒小姐,并且被她当作朋友的时候,她很吃惊。我在厨房干活干得比以往都卖力,我切鱼片、洗土豆、剁欧芹,把蟹肉和龙虾肉挖出来放进锅里蒸——我的动作如此迅速,几乎没有时间唱歌。艾丽斯会沉着脸说我是因为迷上了游艺宫的某个人而变无趣了,但是我近来也不和艾丽斯说话。每天晚上工作结束后,我都会闪电般地换好衣服,匆匆吃完晚餐,跑去火车站乘坐前往坎特伯雷的火车。每一次的坎特伯雷之旅都在姬蒂·巴特勒的更衣室终结。我陪伴她的时间比观看她演出的时间还多,更多时候看到的是没有化妆、没穿演出服,也没有明星架子的她。
随着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她也变得越发松弛自在,越发与我推心置腹。
“你一定要叫我姬蒂,”她早些时候说过,“那么我叫你什么呢?不能是南希,因为每个人都这么叫你。他们在家里都怎么叫你?‘南南’,对吗?或者‘南’?”
“南南。”我说。
“那我就叫你‘南’吧。可以吗?”可以吗!我像白痴一样点头微笑。能这样被她称呼,我愿意丢了所有的旧名字,或者干脆不要名字了。
于是她便叫我“嗯,南……”或者“上帝,南……!”慢慢地,变成了,“亲爱的,南,帮我把长筒袜递过来……”她仍旧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换衣服,但是一天晚上,当我来到更衣室,发现她立起了一面小小的折叠屏风,每次我们交谈时,她都站在屏风那边,把她脱下来的演出服递给我,让我把她演出前挂在衣钩上的女装一件件递给她。我喜欢这样为她服务。我会红着脸用颤抖的手指叠好她的西服,悄悄把各种各样的衣料——笔挺的亚麻衬衫,丝绸的背心和长筒袜、羊毛的背心和裤子——贴近我的脸颊。每一件衣服都带有她的体温,都有着独特的气味。每一件衣服似乎都充满力量,在我被刺痛的双手上(或我的想象中)流光溢彩。
她的裙子和衬裙是凉的,并不会让我的手指灼痛,但我拿在手中依旧会脸红,因为我忍不住想象着它们包裹了她身上那些柔软而隐秘的地方,想到她穿上之后会变得温暖而潮湿,我的脸更红了。每次她从屏风后面出来,变回一个娇小苗条的女孩,用一条假辫子覆盖了她美丽迷人、参差不齐的短发,我都有同样的感觉:一阵失望和后悔迅速变成喜悦和疼痛的爱;我忍不住想要触摸她,拥抱她,爱抚她,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我只好抱起胳膊,生怕它们会飞出去紧紧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