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21页)

奈绪和佳子面面相觑的模样淡淡地映在车窗上。

“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困扰吗?”

二人同时开口问道,木绵子注视着窗玻璃,默默无语。

在新宿分别后,木绵子独自乘上电车。她站在门边,俯视着一家家渐渐被染成橙色的屋顶。

正义感。

虽然两人只是泛泛之交,但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木绵子对梨花的印象,就是她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

初一那年夏天,欺凌行为突然开始在班上发生,是梨花断定,“这么做太孩子气,丢人。”同班同学被老师的无心之言伤害而哭泣,是梨花去安慰并要求老师道歉。木绵子记住的,全是这一类的事。

她们就读的教会学校每天都有礼拜布道,一周还有两次《圣经》课,学校全体师生都很热衷于公益活动。学校把礼拜布道时的捐款寄给不发达国家用以建设学校或者购买医疗用品,而且一年大概有三次“公益活动日”,以班级为单位,去拜访养老院或福利院。刚才大家口中提到的“留住微笑计划”就是国际非政府组织主办的公益活动之一。大家每个月攒500、1000日元,捐给非洲、亚洲上不起学的孩子们。这个活动和以往活动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受捐的不是组织而是个人。所以学生这边可以知道,自己的钱捐给了什么国家、叫什么名字的几岁的孩子。也许就是那么规定的吧,孩子们一定会写信来。“叶子小姐,因为你的资助,我从下个月起,可以去上学了,谢谢你。”信件里还附有国际非政府组织工作人员翻译的英文信,信封里装着彩色的画,有时甚至还有照片。有的孩子写了一次信后就音讯全无,也有的孩子每隔几个月就写信来。“我在学校学了这些东西,交到这样的朋友,这封信是请老师帮忙写的,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最初这项公益活动经由老师介绍,仅有几个人在做。不过异国孩子的来信让很多学生兴奋不已。突然间很多人都开始攒钱。那时木绵子她们读高一。一年后,学生们对这个公益活动的狂热达到了极致。她们随身携带自己捐助的孩子的照片,向别人炫耀孩子的来信,然后逐渐增加捐款金额。

木绵子认为这种状况很不正常。觉得大家是在用父母的钱,抚养着某个陌生的孩子。大家随身带着孩子们寄来的照片或者信,还有学生像是对待偶像照片一样将这些照片放在月票夹里。刚才老同学们把那说成“低级趣味”,不过她们自己才是沉溺其中的人呢。

梨花是在老师介绍该活动时率先捐助的志愿者之一。但在木绵子的记忆里,梨花从来没有向别人炫耀过信和照片。对整个学年中同学们狂热地竞相捐款,应该也是漠不关心。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时,校方通知大家今后禁止以个人名义捐款。想捐款的同学之后需将一定的金额交给班主任,由学校统一汇款。传言说,事情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梨花。听说高二时梨花捐助了十二个孩子。而且总额超乎寻常。有人说,加起来每个月高达50万日元;也有人说有100万日元之多,不过木绵子觉得那是夸大其词吧。但是那笔捐赠金额也许的确不是高中生能够轻易拿出手的,因为都让校方匆忙发布禁令了。

然后在那年夏天的暑期夏令营上,木绵子得到了和梨花说话的机会。

因为在前一晚的学习会上,梨花异常激动地向老师提出抗议,所以次日的湖边游玩谁都不和梨花说话。从湖边回宿舍的路上,梨花落在大家后面,放慢脚步走着。以前梨花身边总有同学陪着,今天却形单影只,木绵子看着有些心痛,于是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她的步子缓缓前行。那是条被白桦树围绕着的小径,木绵子至今都记得。

“我知道呢,大家都在说我做得太过了。”梨花自言自语般说道,“你在听着吗?”被梨花这么一问,木绵子慌忙点点头。

“但是我认为,行为怪异的不是我而是大家。从去年起,大家都相互给别人看自己收到的来信,我认为这很不正常。那些人是因为能收到信才捐款的吗?要是收不到信,她们一定会马上终止捐款。”

“我也想过,大家有点不正常。”

“是吧?”梨花目光炯炯地说道,让木绵子欣喜不已,“我第一个捐助的孩子,只在第一次写来了信。他在感谢的话后面写道,‘你为我做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定是句套话。但我看了那句话……心情特别复杂。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却背负着一生不能忘记的重荷,那是感谢的重荷。让他们写下这种套话的成年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就决定了。如果这孩子要一辈子背负重荷,那我必须照顾他一辈子。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