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星(第3/14页)
“庭州?”狄仁杰和沈槐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是啊!”老妇人气喘吁吁地继续道,“我们神仙镇离庭州城不过一天多的路程,镇上的很多男丁就给来往的客商当脚力,常来常往地挣些钱。可就这几天,突然听说庭州发了瘟疫,非常厉害,一两天里头就有不少人染病。镇上几个从庭州刚回来的脚夫也染了病,我家小山子恰好在发瘟疫之前拉到一趟活去庭州,结果、结果昨天回家来就……就已经不行了。”老妇人话说到此,已然声泪俱下。
“原来是这样。”狄仁杰沉声道,“那这镇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庭州的瘟疫非常厉害,镇上的老人都记得十多年前的惨状。如今一看瘟疫又犯,吓得大家不敢再住下去,全都往各处逃走了。这两天,连来往客商都听说了消息,走的走,散的散。老身我……我不能丢下小山子啊,就是死,我们娘俩也得死在一处!”
狄仁杰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又抬头,温言道:“家里还有烧酒吗?”
“有一些……”
“嗯。”狄仁杰点了点头,“把烧酒拿出来,这两天时常喝一些,多少能防一防。等小山子……去了,你也尽快离开此地吧。”说着,他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回头问,“您方才说镇上的老人都记得十多年前的惨状?莫非这瘟疫近十年来没有犯过。”
老妇人泪流满面地点头道:“是的,十年没犯了。我们都快忘记这茬了,哪想到……”
狄仁杰的马车又上路了。这次,沈槐没有再说半句阻拦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骑马跟在车旁。车队很快驶离人迹寥落的神仙镇,在月影婆娑的寂静山道上奔驰。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狄仁杰突然招呼马车停下,让沈槐上车与自己同乘。沈槐十分意外,但也并无二话,叫人过来牵好自己的马匹,就入车坐在狄仁杰的对面。
车帘挂起,微微颠簸的车厢内清风淡入、暗香习习,如果不是沉重如铅的心绪,这该是个多么美好恬然的旅程啊。沈槐借着月色,注目端详对面的老者,连日的焦虑和操劳让这张衰老的面容愈显灰败,但花白胡须下紧抿的嘴角,又流露出慑人的坚毅和昂扬的斗志。此刻,这位老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沈槐亲切地微笑了一下,低声道:“沈槐啊,我在伊州收到武重规送来的急信,就决定立刻启程赶赴庭州。你倒始终没有问过,那信里写的是什么?”
“大人认为有必要让卑职知道的,一定会告诉卑职。大人如果觉得没必要,卑职问了也是逾越。”
狄仁杰凝神听着沈槐的回答,微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道:“沈槐啊,你的确有许多地方与从英非常相似,但刚才这番回答,又和他截然不同。”沈槐诧异,狄仁杰含笑颔首,“从英对所有感兴趣的事情,都会直截了当地向我提问,而绝不像你这般小心谨慎。当然,你们两个会有这样的区别,关键并不在你们,还是在我啊……是我的错。”
沈槐愣住了,赶紧低下头,竭力掩饰翻腾的内心。
“你看看吧。”狄仁杰从怀里掏出书信,递到沈槐的手中。沈槐仍旧埋首,接过书信匆匆读完,禁不住惊惧地抬眼直瞪向狄仁杰。只见狄仁杰面色异常凝重,一字一句地道:“沈槐,你对武重规的说法怎么看?”
“这……”沈槐犹豫片刻,还是坚决地道,“大人,说从英兄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投敌叛国的行径,这也太荒谬了!大人,沈槐死也不信!”
“哦,说说你的理由。”
沈槐又迟疑了,想了想才道:“大人,沈槐认为从英兄是个大义凛然的人,他断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丧失原则的。”
“儿女情长、儿女情长……”狄仁杰低声重复着,目光中有种罕见的迷离和凄怆,良久,才苦笑着叹道,“沈槐啊,自古有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沈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大人!您,难道您也怀疑从英兄?”
狄仁杰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怎么会怀疑从英,不,当然不是。只是武重规的这封书信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从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他一定在经受着非同寻常的煎熬。”
沈槐沉默半晌,才字斟句酌地道:“大人,您不也在经受非同寻常的煎熬吗?其实……沈槐倒觉得,正因为有您,从英兄不论面对何种状况,他的心里一定是有底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