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葬(第6/8页)
可我尚未来得及回应,“它”就把我的手放开了,所有的坟墓瞬间被关上,那点点磷光也尽数消失。可是,坟墓中还是不停地传出无数哄闹绝望的叫喊声,我记得其中一个声音在喊:“上帝啊,这景象,是多么可怜,多么凄惨啊!”
在梦里面,那些活埋、死亡的骇人景象,甚至还在白天的时候伸出恐怖的魔爪,对清醒着的我施加影响。我整天活在恐惧之中,已经变得神经衰弱。骑马、散步以及任何要离开家的户外活动我都不敢参加。我身边必须随时都有那些了解我病情的人,我生怕在外面的时候突然发病,陷入昏迷之中,就被不知情者当成死人而活埋。甚至我都不信任那些始终在照顾我、知道我病情的亲友。我生怕万一哪次我昏迷时间太久,他们就经不住别人的劝说,认为我已经死了。并且,身边的很多亲友因为我这身怪病而深感烦恼,所以我更恐惧,我要是哪次昏迷的时间较长,他们就以此为借口处理掉我的身体,甩掉我这个麻烦。
所以,无论他们怎样发誓表示忠诚,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我依旧无法获得安全感。因而我就逼着他们郑重起誓,除非我在失去知觉之后出现了身体腐烂的情况,才能判定我已经死去,不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埋了我。可即便这样,恐惧依旧牢牢抓着我的内心,我逐渐地不信任任何人,不接受安慰和安抚,变得无法理喻。我觉得,最保险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于是,我费尽心机地准备了很多的预防措施,改造家族墓窖就是其中一项。为了能让墓窖大门可以轻易地从里面打开,我特别设计了机关:一根长控制杆从大门那儿延伸到坟墓里头,只要轻轻一压,就可以打开大门。另外,我将供应氧气和光线的装置安放在棺材中,并在器室中储备了食物和饮用水;将柔软温暖的填充物填到棺材四周;跟能够被轻松打开的墓窖大门一样,我还将弹簧设备安装到了棺材盖上,要想打开棺材盖,只需轻轻扭动身体就行;并且,为了应付意外情况,我还特地把一只大铃铛挂在墓窖屋顶上,用一条绳子系着,在棺材上凿个小洞,到时就让绳子从这个小洞穿进来,在我其中一只手上绑好,就不怕醒来时无法呼救了。可是,即便我做了种种准备,也依旧无法对抗命运之神。实际上,这些花费了无数心力的防护措施,还是救不了一个必然要承受活埋之痛的人!
有一回,就跟以前一样,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经进到了某个阶段,当时我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恢复,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世间;已经迟到了很久的微弱黎明,正缓慢却明显地向我的心头移动。一丝丝的闷痛和不安侵入我的意识,不过这种感觉还并不明显;我还是觉得轻飘飘的,怎么都使不上劲,感觉不到希望。之后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嗡嗡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随后,又是更长一段时间,我的四肢手足有了一些刺痛感;然后就是没有止境的宁静愉悦跟随而来,在此期间,我在努力挣扎着想尽快醒来,恢复自己的意识;可随后,短暂的无意识状态再度袭来;过了一会儿,忽然间我就醒了,正常的知觉和意识总算是恢复了。最后,我轻轻颤动着眼皮,并随即感到身上通过一股虽然模糊却致命般恐怖的电流,它刺激着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心脏。此时,我努力让思考和记忆能力都恢复过来。这时,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力,并在一定程度上明白了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我可以感觉到,我并非从睡眠中醒来,我想到了,我此前一直是在昏迷当中。可最后,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始终在困扰我的想法浮上我的心头……那个恐怖阴森的威胁、那个可怕的念头,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我那战栗不已的心灵完全淹没、占据。
在随后的好几分钟里,我保持着静止的状态,一点都不动弹。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我怕!我鼓不起一点稍加动弹的勇气。我生怕稍微一动,得到的并非我想要的结果。因为,一直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说:“你是不会想要面对那命运的!”一股绝望从我心中升起。这个世界上最不幸而悲惨的念头和感受,就是绝望。只有它,它是最后能催促我的力量了,那就是绝望。我被它催促着,然而它又总是举棋不定,那绝望啊。终于,它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它让我——把眼睁开。就这样,我在绝望中睁开了眼。黑暗是唯一的色彩,彻底的黑。我很明白,我刚从昏迷中醒来;我很明白,我已经脱离了昏迷的状态;我很明白,我的正常视觉理应已经恢复了才对。可四周为什么还是一片漆黑,如永恒的黑夜一样深沉漆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