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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家之倾倒(第4/9页)

并且,从他话语中某些模糊、断续的语句中,我时常还能感觉到他此刻颇为古怪诡异的精神状态。应该如何描述呢?说起来,亚瑟长年生活在这栋老宅中,多年以来从未出去过,某些和房子有关的迷信想法就更深入了他的心灵。他那些迷信的想法和态度着实荒诞,令人无法捉摸。亚瑟说,一种古老、诡异和奇怪的气质渗透在这房子中的每个角落,他认为,这是因为年岁太过久远,他们家族世代承袭的郁郁寡欢的气质传染给了这栋宅邸,因此,塔楼变成了现在这副萎靡萧条的样子,房子的外墙显得灰蒙蒙一片;并且他还说,似乎在他的日夜凝视之下,就是宅邸附近的山中小湖也被感染了,成了一潭静止无波、沉郁黑暗的湖水。

似乎有一种拉扯的力量存在于老宅和亚瑟之间,使彼此不得不相互影响,然而这种情况不是一直如此的吗?那亚瑟的精神状况为什么近来突然恶化,变得如此糟糕呢?犹豫了一番后,最后亚瑟还是承认了,他病情的变化并非是没有原因的,即他挚爱的妹妹在忍受了长时间的病痛折磨后,可能将不久于人世。多年以来,亚瑟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亲人就是他这个妹妹,她也是唯一陪伴他走过了这么多年的人。亚瑟跟我说:“要是妹妹去世,亚瑟家族就只剩下我这个拖着病弱之躯的绝望之人了。”他说这句话时悲痛的神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可是,在亚瑟说这句话时,他的妹妹玛德琳刚好缓步走到屋子里来,然后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出去,接着就径自离开了;然而,从头到尾,我这个外人的存在始终没有引起玛德琳的注意。玛德琳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惊恐得简直无法说话,即便是现在,当时的感受我也没法描述出来,总之,差不多被吓傻了的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去。随后,当她从房间离开、带上房门之后,我不由自主地、急切地看着亚瑟。此时亚瑟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脸,随后,他苍白消瘦的手指间就渗出了一滴滴悲痛的泪水。

玛德琳得了一种怪病,这么多年来换了无数医生,却没有一个医生能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经医生们诊断,她的病情是——身体日渐消瘦;时常发生暂时性的局部性僵硬,即陷入假死状态;对一切人事物都没有感觉。虽然病情越来越严重,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放弃,不愿就这么在病床上躺着等死;可是,就在我到亚瑟宅邸后不久,刚刚入夜,玛德琳就再也无法与病魔抗衡,就这么去世了(亚瑟在夜里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这件事,神情异常激动)。我这才意识到,此前在亚瑟工作室中跟她的匆匆一见,竟然是我见玛德琳的最后一面。

玛德琳去世后的那几天,她的名字从不曾被我或亚瑟提起过;另外,我还想方设法将亚瑟的注意力从妹妹死去这件事上转移开来,希望可以让他悲痛的心情稍有减缓。我们一同读书、画画;并且,就如同做着一场无比诡异的梦一样,甚至亚瑟还给我弹奏吉他,他即兴弹了一首又一首狂放的曲子。我跟亚瑟在那几天中相处得非常亲密,使我能够窥见他内心的深处,然而越是深入,就越是感到无力,因为我意识到他沉郁的心情根本就没办法得到缓解,一如他悲伤的情绪无法得到释放;他有着天生的忧郁性格,忧郁的气质和阴郁的思维随时随地笼罩着他的全身,这是谁也没法改变的。

我想,我在亚瑟那里度过的那几天阴郁的时光,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可是,我们当时或排遣忧愁,或认真读书的场景,却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那些混乱而兴奋的美妙情境,就如同被一层硫黄般的淡黄光辉所笼罩,让人为之目眩。我还记得,很多长挽歌都是亚瑟即兴创作出来的,我的耳边将永远回荡这些歌声;其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从韦伯的《最后的华尔兹》改编而来的一首曲子,因为改编后的亚瑟加长版听起来完全不同,显得怪诞而离奇。亚瑟在作曲之外还画了许多画,他的画作有着极为精巧细致的主题,可是深沉的含义会逐渐显现,让我有种难以名状的惊悚和颤抖之感;甚至,这些画作带给人的惊悚意蕴,到如今我依旧无法形容其十之一二。他有着非常直率的创作理念,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毫不隐藏,所以他的作品总让人感到震慑。这么说吧,要是说一幅画有思想、有见解、“画之有物”,毫无疑问,罗德里克·亚瑟的画作绝对是这样的。至少在那个时候,亚瑟的作品在我看来,绝不仅仅是忧郁症患者的随便涂鸦,看他的画让我觉得心生畏惧、毛骨悚然,有一种极度晦涩阴郁的氛围弥漫在他的画上,这种沉闷阴郁的感觉,甚至连向来以狂想风格著称的福塞利也不曾让我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