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好文学的小旅店主(第2/6页)
天黑的时候她的男人才从山里回来。她男人是个牧羊人,又瘦又高,跨一步能有普通人的三步,简直像个巨人一样。他们都是山乡里那种最淳朴、老实的人,一句话也没有盘问我。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大概心里认定我是个客商什么的。我也就顺着他们说,好让他们相信自己想得没错。我说了好些买牛卖牛的行情,男主人好像都不太明白。我倒是从他嘴里听到了不少加洛韦地区集市上的情形,便默默记在心里,心想或许以后能派上用场。到了十点钟,我开始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他们便带我去睡觉。上到阁楼,精疲力竭的我便一头扎进床铺,沉沉入睡。再睁开眼睛,已是早晨五点钟,闹钟正大声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要付钱,但他们不收。六点钟吃过早饭后,我便甩开大步向南走了。我打算回到铁路边,从我昨天下车的车站再往西步行一两站,然后在那里上火车,折回头往东走。我想这样最安全,因为警察们会想当然地认为我会继续往离伦敦更远的地方逃,逃到西海岸的某个港口那边去。我估计追我的人离我还很远,我想,他们得花好几个钟头才能查到我身上,然后还得再花几个钟头,才能确定我就是那个在圣潘克拉斯车站搭上火车的主儿。
今天仍是好天气,春光明媚,使人心情欢畅。说实在的,我好几个月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高昂过了。我走上一条路,绕着一座高山,翻过了草原边上长长的山脊,路上的牧羊人说那山叫做凯恩斯莫舰队山。正在筑窝的麻鹬和鸻鸟到处欢叫不停,溪水边一片片嫩绿的草地上散落着雪白的羔羊。几个月来的慵懒和懈怠一点点地从我身上消退,我变得像一个四岁的孩子一样,连蹦带跳地往前奔跑。一会儿,我到了一大片长满石南竹的高地,高地的一边伸进了一条峡谷,而在离我大约一英里的树丛后面,我看到了火车冒出的黑烟。
走近车站,我发现这个地方非常理想:大草原在这里四面隆起,围住了这块地方,只留下一点平地,刚容下一条孤零零的铁路岔道和一间候车室、一个站房,还有站长的小屋和长满了醋栗和石竹的小花园。四周看不到一条通到这儿的道路。远处冰碛湖中的湖水轻轻地拍击着灰色花岗岩的湖岸,更平添了不少空寂、荒凉和落寞。我躲在浓密的石南竹灌木丛里,一直等到一列向东行驶的火车冒出的浓烟在天际出现时,才跑到那个小票房里买了一张去顿弗利斯的车票。
车厢隔间里只有一个牧羊老人和他的一条狗。那狗向我翻着白眼,可得提防着点。老牧人睡着了,身旁座垫上搁着一张今天早晨的《苏格兰人》晨报。我一把抓了起来,心想上面或许有我感兴趣的新闻。
的确,报上有两栏以“波特兰大厦凶杀案”为标题的新闻。上面说,我那仆人帕多克当天报了警,送奶工马上被抓了起来。可怜的家伙,他那一镑金币挣得可真不值。而对我来说,那钱花得倒很合算,因为他把警察拖住了整整大半天。另一则最新消息报导了案件的进展:送奶工被释放了,警方没有透露真凶的姓名,但相信他己逃离伦敦,乘坐向北方的火车跑了。报上还有一则短讯,提到了我的名字,并说我是那套公寓的主人。我一眼就看出这是警方麻痹我的蹩脚把戏,想要我相信我还没有受到任何怀疑。
报上再没有别的东西,没有国际政治风云方面的报导,没有关于卡洛里德斯的新闻,也没有其他斯卡德提到过的各个方面的消息。我撂下报纸,发现火车到了我昨天下车的那个车站。挖土豆的老站长正在忙活着什么,因为一列往西开的列车正停在旁边,等待我们这列火车通过。从那列火车上下来三个人,正在向老站长询问什么。我想这一定是本地的警察,受苏格兰场[1]警方的指派,追查我到这个偏僻的小站上来了。我赶紧躲在车窗侧后,紧盯着他们。只见一个警察拿着本子,正在往上记什么。老站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那个收了我车票的孩子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一伙人又都向大草原那头大路隐没的地方张望着。我心想,你们赶快到那里去追我吧。
车又往前开动的时候,老牧羊人醒来了,他迷瞪瞪地翻了我一白眼,又狠狠踢了狗一脚,问它这是在哪儿。看来他确实是醉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