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错位(第3/5页)
确实如此。爱情,仅仅是一种感觉,是一种特殊的朦胧的感觉。感觉一旦消失,爱情便等同于肉欲了。令千古骚人讴歌不已的爱情,若没朦胧含蓄的感觉,便简单到一个器官占据另一个器官了。
《西厢记》中的张生,于某日,于某寺院,遇到了佳人崔莺莺:“蓦然,见五百年风流业冤。”,“宜嗔宜喜春风面”,“未语人先腼腆,桃口红破,玉梗白露,半晌恰方言”,“颠不剌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
于是,感觉产生:“是兜率宫?是离恨天?我谁想这里遇神仙!”“我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神仙归洞天,空余杨柳烟,只闻鸟雀喧”,“望将穿,涎空咽”。
相思郁结:“我明日透骨髓想思病缠,怎当她临去时秋波那一转!我便铁石人儿,意惹情牵。”
离愁产生:“灯儿是不明,梦儿是不成,淅泠泠是风透疏棂,忒楞楞是纸条儿鸣;枕头是孤零,被窝是寂静,便是铁石人,不动情。”
胡思乱想:“白日相思枉耽病,今夜我去把相思校正”,“帘垂下,户已扃,我试悄悄相问,你便低低应。”“我是晓夜将佳期盼,废寝忘餐。黄昏清旦,望东墙淹泪眼。我这病患要安,只除是出点儿风流汗。”
病体难惫:“离恨千端,闲愁万种”,“鬓似愁潘,腰如病沈。恨已深,病已沉”。
相会喜悦:“软玉温香抱满怀,呀,刘郎到天台。春到人间花弄色。柳腰款摆,花心轻折,露滴牡丹开。蘸着些儿麻上来。”
——都是感觉。
那时,张生认为治他的病患的上等药便是莺莺的“香唾”了。得此良药,病体遂愈,悠哉游哉,胜似神仙。但这香唾,一经理性之光的照射化验,其成分定然和崔母、法本诸人的唾液没大的区别。前者很香美,后者很恶心。其区别,就是感觉。
爱情,是一种感觉。
这一发现,曾令灵非伤心不已。
但他很快便释然了。
因为他发现,一切都是感觉:幸福是感觉。痛苦是感觉。快乐是感觉。忧愁是感觉。贫富、贵贱、冷暖、甚至生死……,也仅仅在于感觉。
当时的灵非,感觉到与紫晓相会的那个夜晚很美。那感觉,一直延续到他的理性之光照亮之后。那时,一切都简单化了。那时的激性已消失,那时的感觉也无存。剩下的,只有情节——简单到令人伤心的一两个细节。不久,这情节也会为岁月淹没。
虚幻的稍纵即逝的“无常”的感觉左右了人生。
明白了这,便是“看破红尘”。
后来,灵非常想,要是那夜的紫晓叫他“锁门”,叫他“把糖拿过去”,会咋样?答案是未知的。也许,这是个开端,像黎明前的黑暗。接下来的,或许是一个明晃晃的天了。在这个明晃晃的天里,会发生许多可称之为“爱情”的故事。也许,会因此改变两人的人生选择和人生轨迹。
许多未知的命运,常常由一件小事来裁决。
有人称其为命运,有人命之为机遇。
6
在多年后的理性之光照耀之前,灵非印象中的那个与紫晓相会的夜晚的确很美。
他们路过那条街道时,许多人正在拜月姑。沿途的天台上,挂着高高的灯笼。人们摆了月饼、柚子、芋头、菱角、香蕉等物,祭祀那个美丽的天体。那柚子和芋头芋仔,象征“和睦”、“富足”和“母子相连”。人们烧香点烛、烧元宝,对着月亮开柚子。谁要是找不到对象,你就在月下焚香燃烛吧,月老定会成全你的姻缘。
月亮很亮。平日里,城里人都忽视了月亮,忽视了这个让每个恋人都感觉极美的天体。
但在那晚,人们不再忽视月亮。记得紫晓说:呀,月亮好美。她的声音很柔,像水面上哗哗闪过的月光。
灵非与紫晓游过月色下的街道,游向另一个相约的小屋。灵非不知道,此后的人生里,他将上演怎样的故事。若能读完命运的剧本,也许,就没那个叫“遗憾”的词。……不,还是不读的好。不知道后来情节的他,沉浸在美好的朦胧中,带一个溢漾着幸福的叫紫晓的女子,在月色中游向未知。
灵非后来印象中的把一切排除在外了,只留下了一个王国。王国里只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