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风月(第6/21页)

傅拉塔遇刺之时,在场目击者只有马胜、温莹、丁拂之三人,马胜、温莹已死,除了丁拂之外,黄海博应该是唯一知悉真相者,然因涉及至爱之人之安危,他不能言明,便不再接话。

回来黄宅时,管家远远迎了上来,告道:“织造大人入夜时到访,已经在客堂等候多时了。”

黄海博闻言极是意外。参将赵琦亦是一怔,还待进去,向曹寅禀报有歹人一事。黄海博摆手道:“曹寅兄一定是紧急要务,才会一直等候在此。刚才的事,不妨先放一放,免得他烦心。”

赵琦微一沉吟,即道:“也好,就依黄公子所言。”又道:“歹人心怀叵测,虽然失手,难保不会再来。黄公子放心,我会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黄海博倒也没有拒绝,只苦笑了一下,心道:“只怕暗中‘保护’我的还有其他人,譬如刘白山。”

他早已在归途中盘算得清楚明白,刘白山两次及时现身相救,极可能是对方一直在暗中跟踪尾随自己。

推算起来,近来对黄海博有浓厚兴趣者,均与之前曹湛所查之案相关,无非是邵拾遗及票号两方。刘白山曾在秦淮河月波水榭外救过黄海博,断然不可能是邵拾遗手下。而票号若是要找黄海博问话,大可如之前老马神出鬼没潜入黄宅一样,犯不上冒险在城中行绑架之事,因而刘白山也不会是票号的人。

那么疑问就出来了,刘白山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刘氏与邵拾遗、票号两方无干,想必也不是因其人对曹湛所查之案有兴趣。他虽是最近才开始接近黄海博,但往丁宅送人参已有两年光景,推算起来,刚好是在丁拂之跳河自杀、丁母病倒后。只是有一点,他若对黄海博有所图谋,如何不利用与沈海红相熟以及多次助力聚宝门敦善堂之便,早日与黄氏结识?

或许刘白山本是好意,上次在月波水榭外救过黄海博后,怕有人继续对他不利,一直予以暗中保护?但刘氏与黄氏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这般呢?

刘白山既是商人,当以逐利为根本,就算他同情沈海红遭遇,愿意以贵作贱,将人参折价售卖,但黄海博与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暗中护人这等事,费心费力,非得与当事人有渊源不可。

说来道去,最终只有一种解释——刘白山于黄海博有所图谋,他必定有什么大事要着落在黄氏身上,平日刻意尾随于他,只为监视他行踪。至于两次出手相助,当然是刘白山不愿意歹人伤害黄海博,以免坏其未来大计。

那么黄海博到底拥有什么宝物,值得刘白山如此煞费苦心呢?除了千顷堂那数万卷藏书,黄氏似乎别无长物。

或许那刘白山幕后主使便是两年前谋夺丁氏藏书的某甲。丁氏心太平庵及黄氏千顷堂为金陵最大藏书楼,某甲既以手段从丁拂之手中夺取了心太平庵全部藏书,再将目光投向黄海博也绝非不可能之事。比较而言,千顷堂名气更大,除了黄父黄虞稷曾以布衣入翰林院修《明史》之外,当年文坛领袖钱谦益亦慕名专程到江宁向黄氏借书,足见千顷堂藏书善本珍本之多。

既有丁拂之的前车之鉴,曹湛也曾旁敲侧击提醒过,再经历了今晚之事,黄海博实不难猜及此节。

至于刘白山以售卖人参为由接近丁家,或许只是出于内疚之心。想来那某甲以夺书为人生目标,不惜苦心经营多年,大大有别于世人追逐之名利、权势、金钱,应该也是个见识之士。他布局引丁拂之入彀,初衷只是为了夺书,而后来闹出人命,丁拂之跳河自杀,丁母亦因之病倒,当出乎某甲预料,他多少感到了愧疚,是以命刘白山以另一种方式婉转接济丁氏。

而某甲夺得丁氏藏书后,未立即向黄海博下手,当是因丁拂之豪赌失书轰动江南,迄今仍是巷宇坊间的谈论话题。某甲太过急切,势必引起怀疑。况且黄海博之性情为人,大大有别于丁拂之。要想顺利夺得千顷堂藏书,须得从长谋划,切切实实找到黄氏的软肋。

黄海博既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反倒坦然了许久——尽管那某甲躲在暗处,正在筹划向千顷堂下手,然他已尽知其阴谋,定会让其无隙可钻。况且他已经知道刘白山是某甲手下,等到丁太夫人下葬,他还可以设法反击,将那某甲引出,令其暴露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