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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哈抹了把脸。他的手指似乎有两组指关节,因为它们几年前断过,之后被拙劣地接上了。
“除了费哈先生本人,谁会读这封信?”
“如果他愿意,信会张贴在学校里。所有的教职员都能看到,他们都是些了不起的、有影响力的人。也可以把信投到《鸭鸣报》[1]上发表。”
“你想在信里写些什么?”
“我会赞扬他的无私。他为科学、为法国人民、为医学事业的进步作出了贡献,这将造福于下一代的孩子。”
“孩子就别管了。把孩子省略了吧。”
汉尼拔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了一个称呼语。“你觉得这样称呼他足够尊敬吗?”他把笔记本举高了,好让路易·费哈抬起头来看,这样更便于估计他脖子的长度。
脖子不算长。除非巴黎先生用力抓住他的头发,否则舌骨以下的部分恐怕所剩无几,对于颈前三角解剖来说没什么用处。
“我们不能不提他的爱国之心。”费哈说。“伟大的夏尔[2]在伦敦发表电视讲话的时候,是谁积极响应的?是街垒旁的费哈啊!法兰西万岁!”
汉尼拔看着眼前的卖国贼费哈。后者的脑门因为涌上来的爱国热情而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静脉和动脉都突了出来——是颗非常适合注射的头。
“对,法兰西万岁!”汉尼拔说。接着,他顺水推舟道:“我们的信中应该强调一下,虽然大家叫他维希人,但其实他是抵抗运动中的英雄,对吗?”
“当然。”
“他救过溺水的飞行员,我猜得对吗?”
“救过好多次呢。”
“按照惯例执行过对敌人进行暗中破坏的任务?”
“经常的事,而且不顾个人安危。”
“设法保护了犹太人?”
费哈停了四分之一秒。“从没考虑过自己的危险。”
“或许还受过酷刑,他是不是为了法兰西的利益断过手指?”
“伟大的夏尔回国时,他还是可以用那些手指骄傲地敬礼的。”费哈说。
汉尼拔停下笔。“我刚刚把重点都列在这儿了,你觉得可以拿给他看看吗?”
费哈仔细地看着汉尼拔写过的这一页,用食指点着逐条阅读,一边点头一边自顾自地小声嘟囔。“你可以再加进去一些朋友对他的赞扬,都是他在抵抗运动中结交的。这个我可以提供给你。请稍等一下。”费哈转过身去背对着汉尼拔,斜身靠近椅子上的衣服,转回来时,带来一个指示。
“我的委托人是这样说的,他妈的,告诉那个小混蛋我要先看到麻醉剂,然后把它抹在牙床上,这样我才会签字。不好意思,这都是他的原话,一字不差。”费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靠近铁栏。“这层上的其他人告诉他说可以得到足够的鸦片酒——足够让他对刀没有任何感觉。‘让犯人进入梦境而不是痛苦地尖叫’,要是在法庭上,我会这么说。圣皮埃尔医学院会用鸦片酒来交换……犯人的许可。你们给鸦片酒吗?”
“我去给他问问,有了结果再回来找你。”
“我可等不了太久,”费哈说,“圣皮埃尔医学院也会来问的。”他提高了嗓音,抓着连体内衣的领口,就好像作讲演时抓紧西装背心一样。“我受了他的委托,也会代表他和圣皮埃尔谈的,”接着他靠近铁栏,轻声说道,“还有三天,可怜的费哈就死了,我会感到悲痛的,而且我失去了一个客户。你是搞医学的,你觉得砍头会疼吗?费哈先生会感到痛苦吗?当他们……”
“绝对不会。最难熬的是现在,是行刑之前。而砍头本身,不会痛苦。哪怕是一瞬间都不会。”汉尼拔动身离开,听到费哈叫他,又回到铁栏前。
“学生们不会嘲笑他吧,他的老二?”
“当然不会了。尸体一般情况下都是盖着的,除非是在研究场所。”
“即便他……有点特殊也不会?”
“怎么个特殊法?”
“即便他的,嗯,老二像小孩子的一样?”
“这很正常,绝对不会拿来取笑的。”汉尼拔说。又一个要放进解剖展览馆的人,这些捐赠人总归是不会受到赞扬的。
路易·费哈坐在床上,手放在他的同伴、也就是椅子上那套衣服的袖子上。刽子手锤子的敲击声让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汉尼拔看着费哈,“看”见了他正在脑子里想象的断头机的样子。立柱高高竖起,刀刃上包着一条切开的花园水管,刀下面是个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