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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金木夜行考: 1911 大夜弥天(第4/21页)

刚到哈尔滨时,伍连德去了趟俄国传染病院,那里是集中收容治疗鼠疫病人的地方。他在自传中说,那是一次令人尴尬的探访,又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传染病房里的医生竟然没有戴口罩。在伍连德看来,这是一种盲目的自信。

负责鼠疫治疗的俄国医生毕业于基辅大学,他使用当时最先进的鼠疫疫苗治疗病人。但是,伍连德有预感,这场鼠疫不同以往,从前的鼠疫只在人鼠之间传播,这次却能人传染人。他写道:“轮到伍博士检查时,他伸直手臂尽量抻长双耳听诊器的管路,只从背部听诊肺部,并扬起头以避开病人。在病房里的10分钟,让他万分紧张。”[5]

林家瑞说,伍连德的判断是对的,这次鼠疫是肺鼠疫,“也就是能通过呼吸传染。”

他从棉衣口袋里掏出几个布片,递给金木,说:“这病没法治,染上就死,所以伍先生才用了隔离的方法。”

图为当时法国报纸《巴黎小日报》刊登的插画,介绍中国鼠疫,并明确指出是新型的“肺鼠疫”。1910年底爆发的鼠疫,最早由日俄医生和医院主管治疗,均判断为传统的腺鼠疫,也就是“黑死病”。伍连德到哈尔滨后,根据尸体症状和传染情况,推测是经呼吸传染的肺鼠疫。此推测后得到了实验验证。当时,除了伍连德,清廷还派去了时任北洋医学堂的首席教授,法国医师梅尼。梅尼医师曾在1908年参与过唐山的腺鼠疫防治,希望自己能取代伍连德,出任东三省防疫总医官,但遭到了东三省总督锡良的拒绝。到达哈尔滨后,梅尼去了俄国传染病院,却因未戴口罩感染了肺鼠疫,六天后死亡

布片是红、黄、蓝、白四种颜色的臂章,代表每个隔离区。傅家甸的百姓,包括医生、警察、军人,人人都要戴着所属区域的臂章,要想去其他颜色区域,得得到特殊许可。

“刚刚死去的佘先生,就是蓝区的病人,下午从疫症院跑了出来。”

根据病人的情况,伍连德把傅家甸的防疫医院分成了疫症院、轻病院、疑似病院和防疫施医处。每天,各区都派出四十多个搜查队,挨家挨户检查,发现有人感染,马上送到对应的防疫医院。凡是与确诊病人接触过的,都要送去隔离观察。

佘先生五十多岁,是闯关东来的山东人,光绪年间就来了道外。他靠卖草药起家,家里有老婆,一儿一女。因为读过书,前几年在傅家甸做了私塾先生,成了有头有脸的学问人。八天前,他坐大车进了趟城,回来路上就发烧咳嗽,正好撞见急救队,直接给送去了疑似病院,当天就确诊了。之后,再没见过家人。

按防疫局的规定,确诊病人不让家人看望,“死的人太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可这个佘先生是个老学究,见不着家人,他就闹,骂西医,说这不是治病,是关犯人。

金木问,看守应该挺严的,怎么就跑出来了?

林家瑞叹了口气,说这事很难办,“傅家甸就那么大个地方,没谁不认识谁的,大家都敬重佘先生,他跟看守说了点儿可怜话,一不留神,就摸出了房门。”

傅家甸滨江防疫疑似病院,图片来自《哈尔滨傅家甸防疫摄影》

一出门,他撒腿就跑。看守去追,他疯了一样,从屋檐上掰了根冰溜子,差点没扎到看守的脸上。

林家瑞说,佘先生没染病前,就闹出过一件事儿:他到处找人说,伍博士一来,死的人就会更多。

金木问为什么。

“报应。他说这是老天的报应。”

林家瑞拉金木到酒店大堂沙发上坐下,讲了他和伍博士刚到哈尔滨时的一件事。

他们来之前,傅家甸只有两个北洋医学堂[6]的医生和五个助手。他们来不及处理死去的病人,尸体只能由警察拖去坟地埋掉,唯一的防疫措施是在病人家里消毒。

“每天晚上,街上都有人悄悄丢弃尸体。很多人不愿警察上门,不相信西医消毒。”

“不知道鼠疫病人的尸体会传染?”

林家瑞摇摇头:“我们来之前,并没有确诊是鼠疫。”

北洋医学堂采用的是法式教学,看重临床观察,但不太做实验。他们根据病人症状,判断是肺部感染疾病,但并没和鼠疫直接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