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悲惨世界(第4/11页)
中午,叶萧饥肠辘辘地驱车离开。后视镜里,左树人站在阴惨惨的乌云下,嘴角挂着不可捉摸的微笑。海边继续下着瓢泼大雨,研发中心的屋顶显得格外凄凉。
风挡玻璃上流淌着瀑布,乐园抢到一个停车位。迎面是哗啦哗啦的雨幕,像一千万个女人同时倾倒洗澡水。
市中心的老街区,残垣断壁的外墙,挂着拆迁队的横幅,要居民配合工作,早签字早拿钱早滚蛋早超生。他撑着一把黑伞,只见大多已人去楼空,剩下几个钉子户,房子借给外来打工者。有的房子已被急不可耐的拆迁队消灭,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经过拆迁办门口,四下无人,他扯开裤子拉链,对准门缝撒了泡尿——以上举动极不符合他的画风,但每个人展现给别人的,往往并非其本人的真实一面,切记。
在巷子最深处,他找到门牌号码。小学一年级的他,为抓蜻蜓从三楼窗户摔下去,妈妈抱他到儿童医院挂急诊。现在有个淡淡的伤疤,被头发盖着。门口贴着封条,像是被抄了家,即将烟消云散。他粗暴地撕掉封条。
三楼,门板都拆了。鼻孔里全是灰尘,头顶结着密密的蛛网。他不敢深呼吸。二十年前,爸爸改造过的格局,依然保留。迷你的厨房和卫生间,里间的小卧室。没有家具,破砖烂瓦不少。屋顶破了个大洞。雨水漏满整个屋子。乐园抬起头,仰望他和姐姐的空中花园。木头扶梯还没腐烂。小时候,阁楼有扇天窗,屋顶上长满野草。他总是挤上去,爬到姐姐床上,听她讲黑夜故事。而她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山鲁佐德,从原版《格林童话》讲到《西游记》再到《射雕英雄传》……
他掏出一个“蓝牙耳机”,印着黑色孤岛的logo。刚想爬上扶梯,阁楼门口出现一张脸。
十八岁的少女,发红如火,发红如血。
盛夏在上,乐园在下,隔着一道木头扶梯,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叫声。
“见鬼!”
好像阁楼顶上有个猫女郎,短裤底下裸露着细长腿,屁股后面还拖根长尾巴,真是个邪恶的梦境。乐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确认眼前的少女并非幻想或春梦的副产品。
少女慌乱地站起来,头却撞到阁楼的房梁,一声惨叫,顺着扶梯滚下来。
乐园全力接住她,整个抱在怀里,才没让她摔得更惨。她最近瘦了十斤,他抱着不感觉太吃力。盛夏并不领情,反手抽了他一耳光,两个人同时摔倒。“蓝牙耳机”滚落到墙角。
吃了一鼻子灰,身上沾满泥水,乐园狼狈不堪地爬起,与她保持距离说:“你属蛇吗?”
“没常识!我是1999年的,我属兔。”
她太瘦了,骨头在地板上硌得剧痛,使劲揉着出现乌青的关节。
乐园摇摇头,掏出一大团纸巾,擦着身上的污垢说:“我是说农夫与蛇的故事。”
盛夏才听明白——骂她是条恩将仇报的蛇,但她并不愤怒:“嘿,中元节快乐!”
“今天是七月半?好吧,命中注定的日子,我要回到这里。但为什么我会看到你?”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盛夏弯腰捡起墙角的“蓝牙耳机”,吹去灰尘,看着流星雨下的黑色孤岛的logo,“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宛如昨日’。”
乐园想从她手里抢回去,却挨了正面一记直拳,被打得眼冒金星,扶着墙说:“不准再打我脸了!我承认,这是焦可明生前送给我的,在灭门案发前一个月。”
“为什么不告诉叶萧?难道是你对那个警察大叔很害怕?”
“与你无关。”
“让我告诉你原因。焦老师在死亡前两个月,把‘宛如昨日’的‘蓝牙耳机’,发给所有在1999年与欧阳小枝有关的人,比如她的同寝室的同学。至于你嘛,乐医生,你是他儿子的主治医生,你说要为无脑畸形儿复仇,但你的动机不限于此。比如说,你在‘罗生门’微信公众号,贴出了1999年欧阳小枝的照片,又向大家征集案情线索,但在七夕那晚,魔女的故事全是你告诉我的,说明你对此如数家珍,怎会不认识照片里的她?你必定隐瞒了什么。”
“冒充拆迁办打我电话的就是你吧?”
“嗯,我用了变声软件,你听到的是个大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