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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萨默维尔的手,他的手长满老茧,对一名外科医生来说略显粗糙,看着他清澈的双眸,我总觉得这样的经历会让任何躁动的灵魂瞬间变得安宁。理查还告诉我们,萨默维尔虽然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但他并不教条。“基督教唯一的问题就是从来不会真正受到审判。”萨默维尔曾经跟理查这样说,那是1922年的一次探险中,他们待在一个两人帐篷里,帐篷则搭建在一个白雪皑皑的高隘口上。

约翰・诺尔上尉是个瘦子,脸上布满皱纹,眼眶深陷,眼神焦虑不已。也许原因在于此:在1924年的探险中,诺尔拿出8000英镑,承担那次探险的全部费用,以此换取所有的胶卷和照片,他们甚至还带了特别设计的照相机和电影摄像机,上到北坳那么高的地方,拍摄登顶者的远景,不过前提是马洛里和欧文得登上珠峰。去年春天,他甚至带了一个用作暗房的帐篷到珠峰大本营,还付钱请了不少人携带洗出来的照片从珠峰跑到大吉岭,然后将照片邮寄给伦敦的大报纸。现在,他正在发行他最主要的电影《珠峰史诗》,但因为马洛里和欧文最后的行踪几乎都被云层遮住了——至少他们在北坳的行踪没被发现,人们在私下里说诺尔上尉对影片的结尾很不满意。除非诺尔的电影能在英美两国引起轰动,否则这个可怜的人那8000英镑基本上算是打水漂了。

我看着奥德尔,觉得他完全有理由在1924年这样一个秋天的晚上心神不宁。

约翰・诺尔上尉是最后一个收到乔治・马洛里信笺的,但我们今天晚上问候的最后一个人,既是地质学家,又是登山者,理查的这位特殊朋友,诺尔・奥德尔将永远是最后一个见过马洛里和欧文活着的人。

马洛里和欧文试图从六号营地危险的帐篷撤回的前一天晚上,奥德尔曾经孤身一身待在五号营地。他一个人前往六号营地的那天本来最适合登顶。那天晚上12点50分,奥德尔在26,000英尺的高度爬上了一个100英尺高的峭壁。那晚,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看到马洛尔和欧文在靠近最后一个金字塔底下的山脊上。”

马洛里和欧文追悼会刚刚结束没几天,登山俱乐部会议人满为患,里面传出的消息令整个英国哗然,很多登山者,甚至包括同一个探险队的同伴都质疑奥德尔“亲眼目睹”之事。马洛里和欧文真会如奥德尔所述那样,他们会在下午12点50分就登上了所谓的“第三台阶”,把身影留在珠峰顶上白雪皑皑的三角岩上吗?这是有可能的,但似乎很值得怀疑。即使他们带了氧气瓶,这样的登山速度也令人瞠目。不可能,有人争辩道,奥德尔肯定只是看到他们在第二台阶攀登。绝无可能,另外一些离着珠峰十万八千里的专家也说,那时天色尚早,马洛里和欧文只可能在第一台阶,奥德尔肯定搞错了,尽管他有照片和地形图为证,说明他所在的那个地方被山脊和山体挡住视线,看不到第一台阶。但是,当时云仅仅散开了一分钟,他只能瞥见两个影子正在爬山,视线很快变得模糊了,当然,前提是那两个影子是人的话(但很多登山家都认为那只是雪地上的两块石头而已)。

我们全都坐了下来,另外一名打着白色领带,穿着燕尾服的侍应依照我们的吩咐,拿来了威士忌,这时,诺顿上校打破了沉默。

“见到你真高兴,理查。真是抱歉,我们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之后登山俱乐部正式的晚宴就要开始了。既然你是皇家地理协会的会员,以前还是探险队成员,我们给你找个房间自然也没问题……”

理查挥手示意不必了。“我今天都没穿正装来,泰迪,而且也不合适。我就不参加了,我和我的朋友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我们的酒水很快呈了上来,纯的威士忌,琥珀色,在雪莉酒桶里盛放了十八年之久。喝下去的时候感觉暖暖的。我的手没有哆嗦,但我总觉得会把持不住似的。我还意识到,我将来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跟一群令人敬仰的世界级登山家共处一室,这可能正是我紧张的原因。我并不害怕去攀登珠峰,但站在这群世界闻名的登山家面前,想到他们也有此雄心却未完成宿命,我不由得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