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第4/10页)

佩里先生点点头,再次笑了,但这次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似乎是在搜寻内心深处的某段记忆。“我的第三次探险,也是最后一次探险的冬天和春天是在罗伊德小屋度过的……本想在那里研究附近企鹅的群栖地以及动物行为。”

“罗伊德角的小屋……”我惊讶地说,“岂不是沙克尔顿的小屋?”

“没错。”

“我以为欧内斯特・沙克尔顿的小屋是个博物馆——游客皆不得入内。”我试探性地说。当时,我实在太惊讶,甚至都忘记记录了。

“现在的确是博物馆了。”佩里说。

我感觉自己真是个十足的白痴,赶紧埋头记录,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雅各布・佩里语速很快,好像是特意为了缓解我的难堪。“对于英国人来说,沙克尔顿堪称他们的民族英雄,等到1935年冬天,海军上将伯德将军派我前往南极观察企鹅的群栖地时,那里已经跟博物馆差不多了。英国人有时也会使用那个小屋,他们偶尔也会派鸟类学家前往那里观察企鹅的群栖地,那里一直储藏着食物,所以,倘若附近基地的美国人或者其他人遇到麻烦,都会用那个小屋避难。但是,我奉命去的时候,很久没人在那里过冬了。”

“我真没想到英国人竟然允许美国人在沙克尔顿的小屋里待上几个月。”我说。

佩里先生咧嘴一笑。“不是这样的。他们才没有这么做呢。伯德上将从来没有征得过英国人的同意。他只是派我和另外两人去了那儿,我们用两个雪橇带去了七个月的供给——第二天,那两个人再乘雪橇,带着他们的狗回到了伯德的基地。对了,我是用撬棍将关着的门和百叶窗撬开的。我本可以把狗留下来陪我过冬。但实际情况是,伯德上将不愿见我,所以他才将我打发得远远的。只要我能熬过冬天就好了。伯德上将喜欢做科学试验不假,但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观察或者研究企鹅。”

我把这些统统写了下来,尽管不大明白,但总觉得他说的这些很重要。我也不知道如何将沙克尔顿的小屋用在我那本连名字都没有、且尚未构思成形的悬疑小说里。

“沙克尔顿和他的手下在1906年建造了那个小屋。”佩里先生说。他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有些刺耳。我从后来的谈话中得知,那是因为他在去年冬天的手术中摘除掉了部分左肺。但是,尽管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男高音听起来仍然很悦耳。我想,在做手术之前,佩里先生肯定有副讲故事的好嗓子。

“沙克尔顿手下的人在1908年离开了小屋……我到那里的时候,里面还留下一辆大汽车,”他说,“可能是因为那里的东西不容易生锈、老化得比较慢吧。我不知道沙克尔顿遇上厚厚的雪时,那玩意儿能不能开10英尺远,但英国人对那些机械装置情有独钟。伯德上将也喜欢那玩意儿。总之,那年南极的早秋,我被他们留在了那个小屋里。当时是1935年3月。同年十月初,也就是南极的早春时分,我终于被人接走。我的工作是前往罗伊德角一个很大的企鹅群栖地观察阿德利企鹅。”

“但那可是南极的冬天。”我顿了顿说,总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会特别傻,“我总以为阿德利企鹅不会……我是说,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冬。我以为它们会在十月的某个时间到达那里,然后在来年三月初带着它们的小企鹅离开。我是说,那些幸存下来的小家伙。我说错了吗?我一定是弄错了。”

雅各布・佩里又笑了。“你说得完全正确,西蒙斯先生。我到那里的时候,只能看到两三只企鹅摇头晃脑地跳进海里——那时候正值罗伊兹岛的三月初,很快小屋附近就会结冰,无冰水面差不多在数十里之外,我是在十月份的春季被人接走的,当时,阿德利企鹅还没返回群栖地再度交配,养育幼仔。我没法观察企鹅的习性。”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你不是奉命去那里……天哪,花了七个多月,差不多八个月的时间……去罗伊兹岛的群栖地观察企鹅,可那里当时压根儿就没有企鹅。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阳光。你不是生物学家或者科学家吧,佩里先生?”

“不是,”佩里先生再次咧嘴笑,“我在哈佛大学学的是英文,主要研究18世纪、19世纪的美国文学,当然也包括不少英国文学。1923年我毕业时,亨利・詹姆斯正炙手可热。詹姆斯・乔伊斯是一年前,也就是1922年出版了《尤利西斯》。而他那本《青年艺术家的画像》则是六年前出版的。我当时花了一年时间在欧洲滑雪、登山——二十一岁那年,我继承了一笔小小的遗产。1924年,我看了马多克斯・福特《国际观察》上的一篇故事,遂而决定立即离开瑞士,前往巴黎,见到他在文中写的那个年轻人,把我自己写的东西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