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职[8](第7/7页)

修理工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我只听懂了他反复提及的一个词语:Carburateur[13]。他随后又做手势对着管子吹气,以清除管子里的尘土。原来如此,这么简单。我发誓要去学汽车修理。他向我要了一千法郎——在戴高乐推行新法郎前的那些岁月里,一千法郎大约是一英镑。然后,他把汽车钥匙递给我并与我道别。

我和普赖斯夫人结了账,又是一千法郎(在那个年代,确实只要一小笔钱就可以去国外度假了),随后叫来伯纳黛特。我们装上行李,上了车,一下子就发动了引擎。最后挥手道别后,普赖斯夫人就进屋去了。我倒了一次车,转过车头,经过农房门口朝道路驶去。

刚刚驶上道路,我忽然听到一声大喊,随即停下汽车。透过驾驶位旁敞开着的车门玻璃,我看到普赖斯先生从院子对面朝我们跑来,他手里提着那把大斧,斧子在他脑袋旁晃来晃去,如同一根牙签般轻盈。

我张大嘴,以为他是来袭击我们的。假如他想那么做,真的是能够把我们的汽车剁成碎块。但接着,我看到他脸上兴高采烈,原来叫喊和挥动斧子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停车。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窗前,一张大脸盘出现在车窗处。

“我想起来了,”他说,“我想起来了。”

我吃了一惊。他像一个孩子做了一件能让父母特别高兴的事情一样,绽出欢快的笑容。

“想起来了?”我问道。

他点点头。“想起来了,”他重复着,“我那天早上枪杀的那个人,是一个诗人,叫皮尔斯。”

我和伯纳黛特坐在车上惊呆了,身子完全僵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他脸上的高兴神态消失了。他想尽办法要让我们高兴,但失败了。他认真对待我的问题,动用他那可怜的脑袋瓜冥思苦想了一整夜,为的是回忆起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某个信息。经过那么久的努力,他在十秒钟之前终于想起来了。他及时追上我们,而我们却呆呆地凝视着他,既无表情、也无言语。

他的肩头松弛下来,直挺挺地站着,然后转身走向木棚后面那堆柴禾。很快,我又听到那种有节奏的砰击声。

伯纳黛特坐在汽车里,凝视着挡风玻璃的前方。她脸色惨白,双唇紧抿。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多年前,一个来自威尔士朗达山谷的笨拙的小伙子,从爱兰布里奇兵营的军需官那里领取了一支步枪和一发子弹。

伯纳黛特开口说话了。“恶魔。”她说。

我看向院子对面,看那把斧子一起一落的地方。握着斧子的那个人曾经用一颗子弹触发了一场战争,并使一个民族走上独立的道路。

“不,亲爱的,”我说,“不是恶魔。只是一名军人,在履行他的天职。”

我松开离合器,我们开始沿着山下那条道路,向贝尔热拉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