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职[8](第5/7页)
当他妻子为他盛上第三份浓汤的时候,他依然沉默无语。
“你去过爱尔兰吗?”伯纳黛特问道。
又过了几秒钟。他咕哝着点了点头。我和伯纳黛特惊喜地互相对视了一下。
“你是在那里工作吗?”
“不是。”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两年。”
“那是什么时候?”伯纳黛特问道。
“一九一五年……到一九一七年。”
“你在那里干什么?”又过了一段时间。
“当兵。”
当然,我本该知道的,他不是一九一七年入伍的。他入伍的时间还要早一些,是一九一七年被派去佛兰德地区的。此前,他在英国陆军的爱尔兰警备司令部。
伯纳黛特微微打了个寒战。她来自一个狂热的共和党家庭。也许我本不该去理会,不该去进一步探究。但出于记者的本能,我继续问了下去。
“你们驻扎在哪里?”
“都柏林。”
“啊,我们就是都柏林人。你喜欢都柏林吗?”
“不喜欢。”
“噢,听你这么说,我感到很遗憾。”
我们都柏林人对这个地方是很自豪的。我们喜欢外国人——哪怕是驻军——来欣赏我们这座城市的品质。
有关这位前二等兵的早期生涯,正如他后期部分的经历一样,展现得十分缓慢。他一八九七年出生在威尔士朗达地区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生活艰难而凄凉。一九一四年,他十七岁就当兵入伍,其动机与其说是出于爱国热情,还不如说是为了吃饱穿暖和有营房住。他一直是一名二等兵,从来没有得到过晋升。
当其他人奔赴佛兰德地区的前线时,他在训练营和威尔士的一个军需仓库里度过了十二个月。一九一五年下半年,他被派往爱尔兰警备司令部,他的部队驻扎在都柏林利菲河南岸爱兰布里奇寒冷的兵营里。
我猜想,生活对他来说肯定是单调乏味的,所以他才会说他不喜欢都柏林。简陋的兵营宿舍,即使在那个时期也只有微薄的津贴,愚蠢地没完没了地打扫卫生和整顿军纪军容,在寒风刺骨的夜晚站岗,在瓢泼大雨中放哨。至于消遣……肯定很有限,当兵的那点津贴是消费不起的,只能在食堂里喝点啤酒,极少或从不与当地天主教居民往来。两年后,他被派往别处,他很可能为此而感到高兴。或者这位动作笨拙、反应迟缓的男人,也曾为什么事情高兴或悲伤过?
“没发生过有趣的事情吗?”我最后问道,有些绝望了。
“只有一次。”他终于回答说。
“是什么事情?”
“是一次处决。”他说,然后又专注地喝起汤。
伯纳黛特放下勺子,坐在那里僵住了。房间里的氛围有点寒气逼人。只有那位夫人,她一个词也没听懂,而她丈夫则过于迟钝,因此,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在意。我本不该再继续问下去的。
毕竟在那个年代,很多人被处决了。普通的杀人犯在蒙特乔伊监狱被绞死,不过他们是被狱警绞死的。难道他们还需要部队来干这活吗?而且根据军规,英国军人中的杀人犯和强奸犯,经过军事法庭的审判,也是要被处决的。但犯人是被绞死的还是被枪决的?这个我并不清楚。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那次处决?”我问道。
伯纳黛特一动不动地坐着。
普赖斯先生抬起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盯住我,然后摇了摇头:“很久以前。”我想他也许在说谎,但他没有,他只是记不清楚了。
“当时你是在行刑队吗?”我问。
他像通常那样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我不知道一名行刑队队员会是什么样子。眯起一只眼睛,通过步枪准星去看六十英尺外被绑在一根木桩上的另一个人,辨认出心脏部位的那块白色标记,把准星瞄在那个活人身上,听到射击的命令后,扣动扳机,听到枪声震响,感受到枪械的后坐力,看到那个被绳子捆住的人脸色惨白砰然倒下,然后返回兵营,擦拭完步枪,去吃早饭。谢天谢地,我从来不曾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样的场面。
“努力想想那是什么时候?”我催促道。
他确实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你几乎能够感觉到那种努力。最后他开口说话:“一九一六年,我认为是在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