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燕蔚古园柳映寒江,枯心禅院竹殒残阳(第4/8页)

却从未听他谈起自己的父亲,并且死因似乎还很蹊跷。

想不到一向性格强势的郑涵,也有这么一段难向人言的伤心往事。

只是为什么会提到“舍利子”?他父亲死后怎么会有“舍利子”?这和李枯禅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他所说的“人命”是怎么回事?……李祎璠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除了挂念郑涵,他更担心的是李枯禅。

李祎璠是个尽责尽职的人,对李枯禅除主雇之份外,更有一份超乎寻常的关心与牵挂。

他自觉肩上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尽全力保护李枯禅!不仅是他的学术环境,还有他的安全,乃至名誉。

想到这里,他轻轻转回身,拨开竹帘的一角,向里面窥去。

缝隙很小,只能看见李枯禅的半张脸和郑涵的背影。

郑涵见李祎璠已走,从口袋取出了那尊佛像,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慢慢用手托起,呈在李枯禅面前。

他诚恳又急切地问道:“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

令人难捱的寂静。

窗外风过竹梢,满耳都是“沙沙”的声音。

半晌,郑涵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李枯禅收缩的瞳孔。

“四面菩萨!”他脱口而出。

李枯禅直直地盯着那尊佛像,似乎看到了异教的恶魔,惊恐厌恶,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不停地哆嗦。

仙风道骨的李枯禅,见了佛像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真是大大超出郑涵的意料,“李先生,李先生,你没事吧?”

李枯禅回过神来,厉声问道:“燕大学者无数,你为什么来找我?”

郑涵定了定神,“李先生,这尊佛像关乎家中私密,我怎么好轻易示人呢?李先生精通佛理,又深居简出,所以前来请教。”

“你是谁?这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郑涵定了定神,“我是燕大法律系的学生,我叫郑涵。

这尊佛像,是从我父亲的骨灰中找到的。”

李枯禅的面色稍稍平和一些,“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郑涵轻轻叹了口气,“我父亲大学毕业之后,在上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由于家境贫寒,我和母亲暂留在农村老家。

民国五年,也就是十六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们像往年一样到火车站接父亲。

不想他一下火车就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抬到家以后,请来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

第二天,他就去世了……有懂医的人说怕是疫病,为防传染,家里便将父亲火化了。

结果,我们在父亲的骨灰里找到了这个。”

“十六年前……”李枯禅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等等,你姓什么?”

“我姓郑!”

“姓郑?你父亲尊讳?”

“郑芸。”

“郑芸?郑芸?”李枯禅认真地端详着郑涵的面容,同时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芸芸众生的芸?”

“没错!”郑涵惊喜地问道:“李先生认识我父亲?”

“不认识,不认识……”李枯禅缓缓地摇了摇头,猛然间厉声大笑起来。

湘帘外的李祎璠惊骇得几乎要冲进去,郑涵也是一头冷汗,“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岂料李枯禅越笑越凄厉,“人做事,天在看!人做事,天在看!”由于用力过猛,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李枯禅的反应如此奇怪,傻瓜也能看出来,他对这尊佛像有着相当的了解,似乎还牵涉到许多纠葛不清的往事,甚至,他似乎还认识自己的父亲郑芸呢?郑涵有些激动起来,“先生!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家父的死与它有关吗?”

李枯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父亲!”

郑涵紧追不舍,“那先生认识这尊佛像吧?”

李枯禅颓然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缓缓地道,“我很累,很累……”

郑涵心急如焚,然而他只能耐着性子,恳切地道:“先生,我父亲客死它乡,死因又这么蹊跷,已经足有十六年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对此一无所知,实在是不孝之至!我欲查清真相,却不该从何处下手。

先生学识广博,万望指点一二,学生感激不尽!”

半晌,李枯禅睁开双目,凄然一笑,“你一片孝心,我岂有不成全之理?”他的笑容里有一种轻松的味道,仿佛刚刚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