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6页)
我指着说:“好美。”
艾玛指着我,点点头。我们从路灯下走过,艾玛的脸忽明忽暗,游泳的事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们的双腿自动导航,往家的方向前进。夜色披在我身上,像一件柔软、濡湿的睡衣。
艾玛把小手钻进我手里。“你觉得……妈怎么样?”
我的酒劲稍微退去,但过了不久又晕眩起来。
“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不快乐的女人。”我说,“而且问题很多。”
“我听见她睡午觉的时候说梦话,她在梦里大喊:妈妈、玛丽安,还有……你。”
“还好我都听不到。”我说着,拍拍艾玛的手。
“你好可怜,要听她这些梦话。”
“她很喜欢照顾我。”
“那很好啊。”
“但很奇怪。”艾玛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让男生对你为所欲为,艾玛。”
“我喜欢我们家的房子。”艾玛打断我说,“我喜欢妈的房间。那间房间的地板很有名。我有一次还在杂志上看到,标题写着《向象牙举杯致敬:流金岁月风华再现》。现在已经买不到象牙了。好可惜,真的好可惜!”她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伸手往空中一扑,抓到一只萤火虫,她把萤火虫夹在两根手指中间,掰开它尾端的发光器,把荧光涂在手指上,做成一枚发光的戒指。她把虫尸扔到草堆里,欣赏自己的手。
“你小时候女同学喜欢你吗?”她问,“我的同学都对我很坏。”
艾玛那么跋扈,又那么爱对别人颐指气使,有时候还可怕得要命(譬如在公园里踩我的脚后跟,哪有十三岁的小孩敢这么戏谑大人的?),居然会被其他女生欺负?她一看我的表情,就猜到我在想什么。
“我不是说她们真的对我很坏。我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但她们不喜欢我。我哪天做了什么蠢事,我哪天不酷了,她们就会立刻联合起来对付我。有时候上床睡觉前,我会坐在房间里,写下我当天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一个一个评分,A表示做得漂亮,F表示非常丢脸,死了算了。”我高中的时候有一本日记本,专门用来记录每天穿的衣服,同样的衣服每个月只能穿一次。
“像今天晚上,戴夫·雷德——一个超猛的高一男生——跟我说: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再等我,等到我上高中,才跟我在一起。我就回了一句‘别等了’,然后掉头离开,其他男生看了就‘哇呜哇呜’叫;像这样就是A。但像昨天,我当着我朋友的面在大街上绊倒,她们全都哈哈大笑;这就是F,或者是D。我后来整天都对她们耍狠,凯尔西和凯莉都哭了,小焦本来就爱哭,所以没什么挑战性。”
“与其受人爱戴,被人害怕更为安全。”我说。
“马基雅维利[2]。”她大声欢呼,然后又跳又笑,不知道是装出十三岁少女的天真活泼,还是真的活力四射、青春洋溢。我分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好佩服她,对她的爱每分每秒都在增加。聪明又堕落的女孩,听起来很熟悉。
“我知道一大堆我不应该知道的事。”她说,我也开始跟着她又跑又跳。酒精让我飘飘欲仙,明明知道在清醒的情况下我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但我因为心情太好,一时管不了这么多。我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唱歌。
“我其实比大部分的老师都还要聪明。我做过智力测验,我应该跳级念高一的,但妈要我跟同年龄的同学在一起。随便啦,反正我就要离家去念高中了。我要去新英格兰。”她说到新英格兰的时候,语气带着微微的惊叹,好像只看过新英格兰的风景照,或是就像个怀抱着常春藤名校梦想的女孩:聪明的人都去新英格兰。这我不予置评,因为我没去过新英格兰。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艾玛说这句话的时候,活像被老公宠坏的娇妻,做作到了极致。“我每天都觉得好无聊,所以我才会这么放肆。我知道我可能有点……乱来。”
“你是指跟男生吗?”我顿了一下,我的心在胸腔里大跳伦巴舞。空气里弥漫着紫色鸢尾花的花香,我感觉香气飘进我的鼻子、我的肺、我的血液,连血管都散发着紫色的浓郁。
“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她牵起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纯真甜美的微笑,摸摸我的掌心,我从来没被别人摸得那么舒服过。我左小腿上的怪胎突然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