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1944年5月28日,星期日(第7/19页)

米歇尔也在看着他们,他嘴里哼哼着,像呻吟又像叹息。弗立克知道他也跟自己一样,既为他们的勇敢无畏骄傲,也为他们的生命安危担忧。分散警卫注意力的时刻到了。米歇尔举起了他的步枪,那是一支李恩菲尔德四号I型,抵抗组织把它称作加拿大步枪,因为许多都是加拿大制造的。他举枪瞄准,勾紧松弛的两级扳机,射击。他熟练地推拉枪栓,这样武器就能立即再次射击。

枪声打破了广场上的静默。门口那边,一个警卫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弗立克感到一丝恶意的快感,这下就少了一个朝她的同志开枪的家伙。米歇尔这一枪也向其他人发出了开火的信号。在教堂门廊上,年轻的贝特朗连开两枪,听上去像鞭炮一样。他离警卫太远,手枪准确性不够,结果任何人都没打中。在他旁边的阿尔伯特拉开一颗手榴弹拉环,把它扔过高高的栏杆,落到院子里面,手榴弹在葡萄园里爆炸,可这只不过炸起了一片藤蔓枝叶。弗立克气得真想朝他们喊上两句:“开枪可不是为了制造噪音,你会暴露自己位置的!”可是,只有最为训练有素的队伍才能在开火后保持克制,理智行动。躲在跑车后面的吉娜维芙这时也开了火,她的司登冲锋枪发出的嗒嗒声震耳欲聋。她的一通射击起到了效果,另一个警卫也倒下了。

德国人终于采取了行动。警卫们躲到石柱后面做掩护,或者趴在地上,抬起他们的步枪瞄准。盖世太保的少校从枪套里拔出手枪。那红发女人掉头就跑,但她那双性感的高跟鞋在鹅卵石上一滑,将她摔倒在地。他的男人一下子伏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弗立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确是一名军人,就地卧倒比乱跑更安全,普通百姓不明白这一点。

哨兵开枪了。几乎在同时,阿尔伯特被击中了。弗立克见他蹒跚着,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枚正要投出去的手榴弹从他手里滑落。接着,又一轮射击击中了他,这次打在了他的脑门上。阿尔伯特像一块石头一样跌落在地。弗立克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悲痛,她知道,今天上午出生的女婴现在已经没有了父亲。在阿尔伯特旁边,贝特朗看见一颗龟壳手榴弹在教堂门廊那段岁月磨蚀的台阶上滚过。他猛地向门口扑去,手榴弹随即爆炸了。弗立克等着看他再露出头来,但什么也没有看见。她既心疼又焦虑,不知贝特朗是死了还是受伤了,也许只是昏过去了。

在停车场那边,从教堂出来的那个小队停止奔跑,他们掉头向其余六个哨兵开火。靠近门口的四个守卫处于院内和外面广场两个方向交叉火力中,在几秒钟内就被全歼,只剩下城堡台阶上的最后两个。米歇尔的计划有了效果,弗立克看到了希望。

但就在这时,楼内的敌军部队已有足够时间拿起他们的武器,冲向门和窗口,开始向外射击,再次让战局变得无法预料。现在,一切都取决于他们有多少人。

几分钟内,枪弹雨点般爆发出来,让弗立克无法再数下去了。接着,她绝望地意识到城堡内部的火力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至少有十二个门和窗户同时在向外射击。从教堂里出来的那些战士,本应该冲进建筑内部,现在却被迫撤到了停车场,躲在车辆后面。看来,安托瓦内特对驻扎兵力的估计正确,军情六处则大错特错。军情六处估计的是十二个,但抵抗组织至少打倒了六个,而现在还有十四个在射击。

弗立克恶狠狠地咒骂着。在这种类型的突击战中,抵抗组织只能以突然而压倒性的猛烈行动夺取胜利。如果他们不能立刻击垮敌人,那很快就会遇到麻烦。时间一拖下来,正规军队的训练和纪律性就开始发挥作用。最后,正规部队总是能够在持久性的冲突中获胜。在城堡的上层,一扇17世纪的大窗被砸开,从那儿伸出一挺机枪,开始朝下面射击。由于它的位置高,转瞬之间,停车场上的抵抗战士惨遭屠戮。弗立克揪心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倒在干涸的喷泉边,鲜血淋漓,直到最后只有两三个人还在射击。一切都完了,弗立克绝望地想。他们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一股绝望的苦涩涌上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