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谢保罗(第3/6页)
“或者,不是如此,那些都是旧的描述,旧的联想,旧世界里残存、用来描述我的形容,是那些将我当做贱人的人强加给我的印象,把我洗脑。
“大森周间几乎每个早上都会来,但周休二日的假期、过年、春节、中秋、父亲节、母亲节,所有节日他都不会出现,重要吗?我真的必须天天见到他吗?
“性快感?爱情?温情?回忆?
“我几乎都无法分辨了,那种一接触就使人脑浆炸裂、浑身酥软无法思考的感受是什么,是对性爱上瘾了吗?对于他所能带给我的,仅有的,唯一的具体事物,打开我的房门,走向我,贪婪地,近乎搏命似的,与我性交,那是爱吗?当我因为激烈快感而歪斜眼睛,口中不能控制喊叫、哀嚎、求饶,喊发出所有淫荡色情的话语,脑中想象那些最邪恶的念头,为了将高潮推到最高,我们反复演练的,将之发挥到极致的,捆绑、抽打、窒息、折弯,让性器几乎都渗血、肿胀,痛楚与快感交替,感到性命垂危,死亡就在眼前,好像不如此就无法爱到对方。然而,当一切激烈的行为结束,当保险套滑出体外,那些我曾拥有,每一个让我受孕的机会,都变成一摊任意丢弃的垃圾。我们瘫痪在彼此身旁,就像从前那样,不,从前我们多么纯洁啊!我记得的大森哥哥,身上总散发洁净的香味,总是体贴地、温柔地,就像永远会守护我们那样,陪着我踏过温暖海水,在海面上漂浮着。我记得那些时光,即使那时,我也已经渴望着他的碰触,我知道那是什么,幸运或不幸的是,我从小就一直知道那就是性。
“有些美好的时刻,某些早晨,他好像体力不济,他似乎不那么饥渴地向我索取,可能昨晚喝挂了,可能昨晚已经与妻子性交所以不饥渴,我不清楚,时光倦懒地,我只是躺在他身旁,看他以平时十分之一的精力抚摸我,好像另一个真实的他要在不饥饿的时候才会出现,有那么一会儿时间,我觉得他将我当成了妻子,性变得寻常无味,可有可无,他只是想在我身边躺一会儿,让阴茎在我体内待一下,好像交合只是一个习惯,不是致命的危机,那样的好时光里,他安静得令我感伤。我们本该是这样一对寻常的情侣、夫妻、兄妹,我们却令自己走到无可挽回的局面。
“我蛋糕做得好,是拼了命学习的。在蛋糕店最忙的时候,晚上只睡三小时,别人不做的工作我都抢来做,除了外表,我想要有些什么,是谁也带不走的东西。知道自己漂亮是危险的,但那至少可以带给人信心。然而我却没有,自小母亲痛恨我的长相,即使我长得与她十分相似,或许,她认为生育了我,使她的美貌递减,使她从女人变成妇人。母亲爱着的每个男人都很疯狂,嗜赌、饮酒、吸毒、打架闹事,入狱是家常便饭,她就像个罪恶的磁铁,专门吸附罪犯,而她喜爱的男人,通常都长相英俊,性格邪恶。直到现在,母亲拖着一副破烂的身体,还是巴着继父不肯松手,只要能留住他,不惜出卖一切,甚至包括我跟阿俊。那种飞蛾扑火的爱,好像也遗传到了我跟阿俊身上。
“保罗,或许我也是疯狂的,所以我与大森的重逢,造就我们俩都脱不了身的僵局。一个十一岁的少女,懂得什么是爱吗?但他从记忆里走出来,就像那个夏天一样,永远都会在最恐怖的时刻,把我跟弟弟带走,我们往天海最远的地方走,最好永远不要回头。”
美宝持续说话,往事就回到了眼前,我好像已经看见了一切。像梦游,像电影,无比清晰又如此梦幻,好像用力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下班后在一楼中庭等我。”有一日她对我说,像一句咒语,我就带着水壶去中庭小花园发呆。她那天是早班,七点就下班,星期三傍晚,我们去附近的韩国店吃了海鲜煎饼与烤肉饭,去小学操场走路,到超市买水果,简直就像夫妻一样。路途上她依然继续跟我说话,好像停止不了似的,这大概是她开始说故事的第七天吧,所有细节她都不遗漏,她描述着孩童时、少女时、成人后,所有在她眼中的天光云影,人世变换。十岁那年母亲带着她与弟弟沿着海线火车奔逃,逃避债主,短暂停留在那个滨临海边,有着游乐场的小镇,镇上裁缝母子,那个教她游泳的青年,“那是我的初恋”。她生命中的男人陆续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