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页)
他非常喜欢玛歌和索林!他的灵魂和骨髓深处清楚知道,这会是美满幸福的婚姻!
“我,玛歌,愿意与你,索林。结为连理,”沙哑的女低音已几乎听不到,小口地喘着气,跟在牧师那种城里人口音之后。“从今而后,相依相守。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都甘苦与共……”
一波情绪,和花的香气一样容易触知,从排排座椅那一小团观礼人群流泻而来。情绪泛滥,喉咙哽咽。他不敢看向希莉雅。
他好害怕——带着那种身为伴郎都难免感受到的不安——担心他会掉了戒指!或者在他递交时,索林会掉到地上。然后他俩就要在所有人面前,七手八脚地趴到地板上!但事实上,他惊诧地发现这事其实可以安然处理——身穿白色圣袍的莱德先生弯身前倾,用腹语样的声音喃喃道:“请把戒指摆到圣经上。”
所以他俩都没有搞砸。他和索林惊讶地四目相视,仿佛这是教堂特为他俩特别设计的新把戏。
经过了好像没完没了的矮椅跪拜——对,这时情绪达到最高点——一切都结束时,所有人全跑上前,开始亲吻其他所有人,五颜六色缤纷闪动。他记得老祖母,大家叫她妈妈咪(年高八十,脸孔因为年老而苍白得看来像是抹了粉),猛吸鼻子,手帕摁在她淡蓝色的眼睛上。他记得欧贝戴了顶好笑的帽子,盘旋在背景里——欧贝,一手把希莉雅和玛歌带大。还有丹佛斯·洛克爵士——由他把新娘交给新郎。还有老雪普顿医生,透过夹鼻眼镜疑心地在旁观望。还有小桃乐丝·洛克,12岁,是花童之一,不知为何突然迸出眼泪,连之后的接待会都拒绝参加。
至于希莉雅……
就在这时候,法兰克·渥伦德耐心而世故的声音把他从梦境唤回现实。
“怎么了,老小子?”
“抱歉,”何顿说。他从窗口旋回身,带着微笑把香烟在窗台边沿捻熄。渥伦德关心地盯看背对窗口天光的细瘦身影:一张清瘦聪慧的脸被意大利的太阳晒成棕色,脸上是细细的八字胡还有无法测度的双眼。
“我刚在想,”何顿继续说,“玛歌和我朋友索林·马许的婚礼。7年前,就在战争爆发以前。”
渥伦德的眉毛上扬。“玛歌?”
“希莉雅的姊姊。玛歌当年28岁,希莉雅也许是21岁。当时她们家只剩3个人:希莉雅跟玛歌,还有一个她们称作妈妈咪的老奶奶,”何顿笑起来,不很大声。“婚礼在回忆里总是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
“天知道,老小子。不过……”
“依我想,”何顿沉吟着继续说,“那是因为任何事物一旦牵扯到强烈情绪,事后总会叫人觉得好笑——从结婚到身上被扔了炸弹皆然。不过婚礼中有一种(我想用什么词好呢?)……有一种温情混合在情绪里,所以回忆起来总叫人忍俊不禁。‘你还记得当时你——?’诸如此类的话。”
他静默一会儿,两手摊开又合上。
“玛歌很美,”他突然补充道,仿佛渥伦德有过怀疑。“我从没见过她像当时那么美:绽放缤纷,可以这么说。就女人来说蛮高的:白色面纱下是栗色头发;棕眼分得很开;笑的时候露出酒涡,而且她常笑。人见人爱。是那种在学校里担任曲棍球队队长的女孩,你知道吧?不过希莉雅——老天,希莉雅!”
“不是我说,唐,关于那场婚礼你怎么讲个没完?”
“因为那是一切的基调。婚礼勾动我的浪漫情怀。而且从那之后我和希莉雅就机会不再了。”
“什么意思,你和希莉雅机会不再?”
何顿再次静默一会儿。
“我和希莉雅当晚碰头,”他答道,“就我们俩。在小径,在树下,在同一座小教堂旁边。我……”
当天所有的细节重现眼前;历历如绘叫人心痛:天空的色泽,青草的清香。婚礼接待会在凯斯华壕屋举行——太阳晒得黑色宽幅布面还有浆硬的衬衫成了滚烫的护胸甲,暗褐的屋宇倒映在燃烧的水里,打从凯斯华以凯斯华修道院为名起,这里就住了个德沃何家的人,然后威廉·德沃何从亨利八世手中买下此屋。
他记得摆设在大厅的张张桌子,厅堂是18世纪重新装潢的。祝酒、展读电报、众人鼓动一气的那种兴奋夹杂着匆忙与混乱。之后,新娘和新郎换上比较朴素的衣服,开着索林的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