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9/24页)
他们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三个星期日,若非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最终决定和欧克利德斯分享他的秘密,他们还会继续浪费掉所有的星期日。这之后,欧克利德斯修改了整个寻宝计划。他们沿着大帆船的古老航线行驶,比弗洛伦蒂诺·阿里萨预测的地方往东移了二十西班牙海里。不到两个月,在一个海上飘着雨的下午,欧克利德斯潜到水里很久。在这期间,独木船漂出很远,以至于欧克利德斯游了近半个小时才赶上它,因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没能用桨把船划到他那边去。他终于上船之后,从嘴里取出两件女人的首饰,作为坚持不懈的战利品展示给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看。
接下来他描述的情景是那么令人陶醉,以至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发誓要学会游泳,潜到尽可能深的地方,只为能亲眼证实一下。欧克利德斯说,在那里,在那个只有十八米深的地方,那么多古老的帆船躺在珊瑚丛中,数都数不清。它们分散得很广,一眼望不到边。他说最令人惊讶的是,海湾漂着的那么多散了架的破船中,没有一艘能像海底这些沉船保持得这样完整。他还说,有好多艘三桅帆船甚至连船帆都完好无损,在海底看得清清楚楚,就仿佛它们是连同当日的时空一道沉下去的,照在它们身上的,还是它们沉人大海时那个六月九日星期六上午十一点的阳光。他被自己想象力的激情压得喘不上气来,接着说道,最容易分辨的就是圣何塞号大帆船,它的名字是用金字写在船尾的,看得清清楚楚,但同时,它也是被英国人的大炮打得损伤最严重的船。他说他看见一只足有三百多岁的大章鱼困在船内,触角从各个炮筒里伸出来,它在厨房里长得太大了,要想把它放出来,得先把船拆掉才行。他说,他还看到了身穿军服的船长,身体侧着漂浮在船首楼甲板变成的水箱里。他还说,他之所以没有下到装财宝的船舱,是因为他肺里的空气不够了。但他带回了证据:一只祖母绿耳环,还有一个链子被硝腐蚀了的圣母圣牌。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封寄往丰塞卡镇的信中,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第一次向费尔明娜·达萨提到了财宝的事,而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来了。她对这艘沉船的故事并不陌生,因为她曾多次听洛伦索·达萨提起过。洛伦索·达萨为了说服一家德国潜水公司和他合伙打捞沉没的财宝,曾花费了不少时间和金钱。要不是历史研究院的几位研究员说服了他,告诉他沉船的传说不过是某个穷凶极恶的总督为了侵吞王室的财富而编造出来的故事,他肯定还会对这项事业坚持到底。总之,费尔明娜·达萨知道,大帆船沉在海底两百米的深处,根本没人能够到达,并非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所说的二十米。但她已经习惯了他那诗意的夸张,所以也就把这次寻找大帆船的冒险当作他的又一次丰功伟绩祝贺了一番。可当她继续收到写满荒唐细节的来信,见他像书写爱情誓言一般严肃地描绘这些细节时,她不得不向伊尔德布兰达袒露了自己的心事,说她担心自己那位浮想联翩的恋人失去了理智。
就在那些日子里,欧克利德斯又捞出了许多件能够证明他所编织的神话的证据,两人已经不仅仅满足于为那些散落在珊瑚丛中的耳环和戒指欢呼雀跃了,而是计划要筹钱建立一家大公司,打捞那五十多艘船上的巴比伦宝藏。于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向母亲求助,希望她帮助自己完成这项冒险。而母亲只是咬了咬那些首饰上的金属,又对着阳光看了看那些玻璃块,就明白了有人想利用她儿子的天真发财。欧克利德斯跪在地上对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发誓说自己没做过任何骗人的勾当。但接下来的星期日,他就没在渔港露面,以后也再没在别的地方出现过。
这次受骗给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找到了灯塔这个爱情的避风港。一天晚上,他们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遭遇暴风雨,欧克利德斯用独木船将他载到了这里。从那以后,他便常常在下午来和灯塔看守人聊天,听看守人讲他所知道的那些陆地上和大海里数不尽的奇迹。这是一段将要历经沧海桑田的友谊的开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学会了如何维持灯火不熄,先是用柴火,而后又用油罐子,那时电力的使用还没有传到我们这里。他还学会了如何用镜子引导灯火的方向并增加它的亮度。有几次,灯塔看守人有事不能看管灯塔,他便留下来,在塔上整夜注视着大海。他学会了利用声音和船上灯光映在地平线上影子的大小来辨别船只,还学会了在灯塔闪动的光亮中分辨船只给他发回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