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10页)
‘我以为你说了今天晚上不会出事的。’
‘我还是认为不会出事的,’舅舅说,‘可也难说。高里家那样的人对死亡或死亡的过程并不看得很重要。但他们对死者和他是怎么死的确实非常在乎——尤其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人。你买了烟叶以后让塔布斯给他送上去,你就直接回家。’
于是这一下他连行啊都不用说了,舅舅先转身然后他转过身朝广场走去,一直走到舅舅的脚步声消失了,于是他站着等舅舅的黑色身影变成他亚麻布西服的白色幽光终于连这点光亮也消失在最后一盏弧光灯的光晕之外,要是他今天早晨一看到县治安官的汽车就骑上棒小伙子走的话到现在也有八个小时差不多走了四十英里了,于是他转过身朝着监狱大门往回走,里盖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还没走到大门口他已经从有连载滑稽连环漫画的报纸上方认出他来了,要是他继续往前走他可以沿着树篱后面的小路进到场院给棒小伙子装上马鞍从牧场的大门走出去把杰弗生镇和黑鬼杀人犯等等抛在身后让棒小伙子爱跑多快就跑多快随他爱跑多远就跑多远甚至跑到他终于筋疲力尽只好走了起来,只要他的尾巴还是对着杰弗生镇和黑鬼杀人犯;他走进大门走上人行小道又走过门廊,看守又一次急匆匆地从右边的门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困扰和愤慨。
‘又来了,’看守说,‘你难道永远没有个够吗?’
‘我忘了样东西。’他说。
‘等早晨再说。’看守说。
‘让他现在去取吧,’里盖特慢腾腾地用平和的声调说,‘要是等到早晨的话东西可能会给踩坏的。’于是看守转过身;他们又一次走上楼梯,看守又一次打开橡木门上门闩的铁锁。
‘别开那扇门了,’他说,‘我可以从铁栅里拿的。’看守没有等候,把大门关上了,他听见门闩又插进了槽孔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要敲敲门,倾听着看守的脚步走下楼梯即便如此他也只要大声呼喊使劲蹬地板里盖特反正会听见的[39],心想#也许他会提醒我让我想起那盘该死的甘蓝和咸猪肉也许他甚至会对我说他所有的,他所剩下的只有我了那也就足够了##——于是快步走着,来到铁门,路喀斯并没有挪动地方,还是站在牢房中央灯光下面望着门口他走上前停了下来用舅舅用过的那种严厉的嗓音说:
‘好吧。你要我干什么?’
‘上那儿去看看他。’路喀斯说。
‘上哪儿去?去看谁?’他说。但他完全明白了。在他看来他似乎一直知道那将是怎么一回事;他有点宽慰地想#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即使他的嗓门不由自主地带着愤懑与不信在尖声说:‘我?我?’仿佛有一样事情你多年来一直害怕恐惧躲避的事情结果这事情就成了你的整个生活,尽管你想尽办法那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而这事情有的只是痛苦,它所做的只是带来疼痛于是一切都过去了,都结束了,都不成问题了。
‘我会付你钱的。’路喀斯说。
他并没有在听,甚至没听见他自己的带着惊讶的怀疑的愤怒的嗓音:‘我上那儿去把那座坟挖开?’他甚至不再想#原来这就是我为那盘肉和青菜要付出的代价##。因为他已经早就超越了这一点当那样东西——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使他五分钟以前停留在这里回顾他跟这个年老的黑人杀人犯之间巨大的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看见,听见路喀斯对他说话不是因为他就是他,小查尔斯·莫里逊,也不是因为他吃了那盘菜在他家烤过火取过暖,而是因为在所有的白人中唯有他是路喀斯从现在到他被用绳子绑着拉出牢房拉下楼梯之前可能有机会说上话的人唯有他可能会听见对方眼睛里没有声音没有希望的迫切恳求。他说:
‘到这儿来。’路喀斯照他的话做,走过来,像站在栅栏里面的孩子那样扶住两根铁栅他并不记得自己这么做了但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也抓着两根铁栅,两双手,一双黑的一双白的,紧紧抓着铁栅,他们的脸彼此相望。‘好吧,’他说,‘为什么?’
‘去看他一眼,’路喀斯说,‘要是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现在就签字说我欠你钱随便你说该是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