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5/6页)
“我一点儿都没听说。”我说,“你记得他哪一天死的吗?”
“记得。”狄更斯说,“是1月19日。你应该还记得我有两个儿子——法兰克和亨利——生日是1月15日,所以我记得。”
“太神奇了。”我说,但我不知道我指的是狄更斯的记性还是菲尔德的死。“《泰晤士报》的讣闻有没有说他怎么死的?”
“好像病死在自己家床上。”狄更斯说。他显然对菲尔德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1月19日应该是我们进攻地底城的隔天,或当天深夜。我昏迷到1月22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仔细读报纸,难怪我错过了这则消息,也难怪接下来那几个月我没再碰见菲尔德的手下。菲尔德的侦探社想必已经关门大吉,探员也都鸟兽散各自谋生去了。
除非狄更斯在骗我。
我记得前一年我睿智地想到,狄更斯、祖德和菲尔德都涉入一场复杂的三方竞技,而我被当成马前卒困在其中。这会不会是狄更斯配合他某个策略撒的谎?
应该不是。我轻而易举就能通过我在《泰晤士报》的熟人打听讣闻的真假。如果菲尔德真的死了,那么他一定会埋葬在某个地方,我也可以朝这个方向查证。有那么疯狂的片刻,我纳闷着这会不会是菲尔德自己的计谋,装死逃避祖德手下的追杀。只不过,即使过去三年来我碰到的事无奇不有,装死这种事仍旧太牵强。我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亲爱的威尔基,你还好吗?你突然脸色惨白。”
“是痛风的关系。”我说。我们一起站起来。
“晚餐要不要留下来?你弟弟身体还没恢复,很少跟大家一起用餐。今晚如果你能留下来,也许他会……”
我看看表:“下回吧,查尔斯。我得赶回城里去。晚上卡罗琳准备了特别料理,之后我们要一起去剧院……”
“卡罗琳?”狄更斯惊讶地问,“她回来了吗?”
我摇摇头,笑了笑,用三根手指敲敲额头。“我是说凯莉。”我说。这也是谎话,这星期凯莉都会留在她当家教的那个家庭。
“哦,好吧。那就近期内再聚。”狄更斯说。他陪我走到外面,下楼穿过隧道。
“我派仆人送你到车站。”
“谢谢你,查尔斯。”
“亲爱的威尔基,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盖德山庄。”
“我也是,查尔斯。今天受益良多。”
我没有直接回伦敦。我在车站等到狄更斯的仆人和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就搭火车到罗切斯特。
我没带白兰地,所以等到大教堂墓园一切平静四下无人,墓碑的夏日午后阴影拉得长长的,才快步溜到生石灰坑旁。那灰色浓稠液体表面看不见小狗尸身。我不一会儿就在草丛里找出我用过的那根树枝,经过三四分钟的搅动与戳捅,就把狗儿遗骸打捞上来。多半只剩下骨骼、牙齿、脊椎和软骨,但还留有部分毛与皮。我发现光靠树枝很难把残余的狗尸捞上来。
“德多石觉得威尔基·柯林斯先生需要的可能是这个工具。”话声就在我背后。
我猛地跳起来,差点儿一头栽进生石灰坑里。
德多石用他坚如磐石的手抓住我的前臂,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有倒刺的铁棒,看起来大约一点八米长。那可能原本属于大教堂前院的铁围篱,或是某个尖顶上的装饰,或某个螺旋塔上的避雷针。
德多石把铁棒递给我:“先生,这个方便搅拌。”
“谢谢你。”我说。果然,铁棒比较长又有倒刺,太好用了。我把小狗的尸体翻过来,判定如果是更大的形体可能需要五天或六天。然后我用铁棒把狗尸的残骸重新压进坑里。有那么一秒我想象自己是个烹调高手,搅拌着亲手熬煮的高汤,努力憋住想笑的冲动。
我把铁棒还给德多石。“谢谢你。”我又说一次。
“德多石请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浑身脏兮兮的德多石说。在这个凉爽的傍晚,他的脸似乎跟几天前在艳阳下工作时一样红。
“今天我忘了带白兰地,”我笑着说,“不过下回你去茅草屋与两便士的时候,我要请你喝几杯酒。”我给了他五先令。
几枚硬币在他污黑又结茧的手里叮当响,他笑咧了嘴。我数了数,总共四颗牙齿。
“谢谢你,威尔基·柯林斯先生。德多石去的时候一定会举杯祝你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