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7页)
狄更斯咯咯笑,双手十指以一种疯狂的节奏连连碰触:“亲爱的威尔基,如果祖德是个幻觉,那他也是伦敦上流社会最惊悚噩梦中的幻觉。他是灵魂深处的黑暗世界里最黑暗的幽灵。他代表那些在我们这个现代世界与现代城市里连最后一丝微薄希望都失去的人们的愤怒。”
我摇摇头:“我听不懂。”
“我重来一次,时候不早了。像祖德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在斯泰普尔赫斯特死难现场选中我还找上我?”
“查尔斯,我不知道是他找上你。”
狄更斯不耐烦地挥了一下右手,再度拿起雪茄。他在袅袅青烟中说:“当然是他找上我。亲爱的威尔基,你要学习聆听。作为小说家兼好朋友,聆听是你最需要提升的特质。全世界我只对你透露过祖德的存在以及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如果你想弄清楚这起……戏剧性事件……有多么重要,就一定得专心聆听。尽管菲尔德固执己见地把这起重大事件当成游戏或闹剧。”
“我在听呀!”我冷冷地说。狄更斯只不过是个近期销售量不如我的作家,他从出版商那里拿到的价码也从来达不到我的水平,我不喜欢他这样批判我。
“火车事故现场有那么多人,祖德为什么选择我?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家伙为什么相中我?”
我一面思考这个问题,一面偷偷按摩我阵阵抽痛的右侧太阳穴。“查尔斯,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当天火车上最有名的人。”还带着情妇和她母亲,我默默补上一句。
狄更斯摇摇头:“祖德之所以找上我,而且至今迟迟没有发动大规模杀戮行动,并不是因为我的名气。”他一面吐出长长的烟雾,一面说道,“是因为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
“因为我是个作家。”狄更斯口气有点儿不耐烦,“因为……为了探讨问题核心,请容我夸口……我或许是英国最重要的作家。”
“我明白了。”我又说谎。接着,我终于明白了。至少看出了一点儿端倪。“祖德要你帮他写东西。”
狄更斯哈哈大笑。如果他的笑声里有挖苦或嘲笑意味,那么我会当场带着我的头痛回房睡觉去。然而,那只是狄更斯常有的那种小孩子似的前仰后合的真诚大笑。
“是这样没错。”说着,他把烟灰敲进他椅子旁那个玛瑙烟灰缸里,“他非得要我帮他写东西。亲爱的威尔基,至少要写他的传记,少说也得写个五大册,或更多。”
“他的传记。”我说。或许狄更斯已经听烦了我一再重复他的话,但我自己肯定比他更厌烦。这个以一顿美好料理和笑声揭开序幕的夜晚如今已经升高,或沦落到彻底疯狂的境地。
“基于这个原因,祖德才没有把他的满腔怒火发泄在我、我的家庭、该死的菲尔德、你,以及所有伦敦人身上。”狄更斯疲累地说。
“我?”我不明白。
狄更斯仿佛没听见我的话:“我几乎每星期潜入炼狱般的伦敦地底城,”他接着说,“每星期我拿出笔记本聆听,记笔记,点头,提问,记下这些对谈的任何信息,尽我所能拖延不可避免的后果。”
“不可避免的后果?”
“亲爱的威尔基,万一那个怪物发现我根本没有写他那本可憎的‘传记’,他的愤怒就是不可避免的后果。但我听了很多……太多了。我听见许多古老仪式,恶心的程度超出任何理性英国人的想象。我听见催眠的磁力作用被拿来达到无法无天又难以言喻的目的,比如诱惑、强暴、煽动、利用他人进行报复、恐怖与谋杀行动。我听见太多事了。”
“你不可以再到地底城去了。”说着,我脑海中浮现出圣阴森恐怖教堂地底深处拉萨里王幽静又令人愉悦的凹室。
狄更斯又笑了,但这回笑得不那么畅快:“如果我不去,他就会来找我。我的巡回朗读会、火车站、苏格兰、威尔斯和伯明翰的旅馆、盖德山庄,任何夜晚。狄更森梦游那天晚上,在我二楼窗户外面的就是他的脸。”
“那么祖德杀了狄更森吗?”我把握机会出击。
狄更斯瞪着我猛眨眼,之后才缓慢又疲倦、或许带点儿罪恶感地回答:“我不知道。狄更森要我当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只有几星期时间。他继承的遗产都通过我的账户和我的支票提领出去了。之后他就……离开了。我只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