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6页)
我凝视菲尔德。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狄更斯精神失常,此刻我相信还有另一个疯子在左右我的人生。
“我知道我请求您协助的报酬只是帮您对您的卡罗琳隐瞒马莎小姐的存在,”菲尔德探长说,我觉得他把对我的威胁描述得真够文雅,“但我还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交换您的协助。实质的东西。”
“是什么?”我问。
“柯林斯先生,您目前生活上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我很想回答“你”,借此跟他摊牌,却讶异地听见自己说出“疼痛”两个字。
“没错,先生……您提到过您承受着风湿和痛风之苦,恕我直话直说,从您的眼睛就明显看得出来。持续性疼痛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像您这样的艺术家。先生,如您所知,警探凡事依赖推理,您在这个天气恶劣的3月夜晚造访萨尔烟馆和这个污秽地区,就是为了舒缓疼痛。我说得对吗?”
“没错。”我说。我没有多此一举地告诉菲尔德,我的医生毕尔德最近告诉我,我罹患的“风湿性痛风”很可能是一种非常难缠的性病。
“柯林斯先生,我们谈话过程中您也在忍受剧痛,对吧?”
“我觉得眼睛像两袋血。”我据实以告,“每次我睁开眼睛,就觉得可能会有几品脱鲜血冒出来,流到脸上和胡子里。”
“太糟了,先生,真糟。”菲尔德探长边说边摇头,“我完全能谅解您必须靠鸦片酊或鸦片烟管寻求片刻解脱。可是先生,希望您别介意我这么说,萨尔烟馆的鸦片等级对您根本没有效果。”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萨尔的鸦片纯度被大幅稀释过,对您这种疼痛起不了作用。那根本就不是纯鸦片。没错,审慎搭配您的鸦片酊和鸦片烟,对您的病痛确实会有帮助,甚至可能出现奇效。可是蓝门绿地和齐普赛街的鸦片馆根本没有您需要的高质量鸦片。”
“那么哪里才有?”话一出口,我已经猜到他的答案。
“拉萨里王,”菲尔德探长说,“那个中国人开在地底城的隐秘烟馆。”
“那些地窖和墓室底下。”我呆滞地说。
“没错。”
“你只是想让我重回地底城。”我跟他四目对望。环球与鸽子的红色窗帘渗进了暗淡的冷光。“让我带你去找祖德。”
菲尔德探长摇了摇他那颗日渐童秃、鬓角花白的脑袋。“不,柯林斯先生,那个方向找不到祖德。去年秋天狄更斯先生告诉您他经常回去祖德的巢穴,他说的无疑是实话,但他不是从附近的坟场进去的。我们派人在那里看守几个月了。祖德提供了其他通往他的地底王国的秘道。否则就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住在地表,并且向狄更斯先生透露他某个住处的地点。所以狄更斯先生才不需要再走那条路进地底城,但如果您想靠拉萨里王的纯鸦片对抗病痛,您还是可以走那条路。”
我的酒杯空了。我抬起头用突然湿润的眼睛望着菲尔德。“我办不到,”我说,“我试过了。我没办法移动地窖里的棺木基座,进不了那层阶梯。”
“我知道,先生。”菲尔德说。他的声音流畅中带点哀伤,像个十足专业的送行者,“只要您想去,不管白天或黑夜,黑彻利都会乐意协助您。希比,你说是吗?”
“乐意之至,先生。”始终站在近旁的黑彻利答。坦白说我几乎忘了他也在场。
“那我要怎么传话给他?”我问。
“那孩子还在您家街角等着。让我的醋栗传话,黑彻利探员一小时内就会赶去护送你穿越那些危险地区,帮你移开楼梯上方的障碍,在原地等您回来。”魔鬼般的菲尔德露出笑容,“他甚至愿意再把手枪借给您。您不必害怕拉萨里王和他那些顾客。有别于萨尔那些奸诈的顾客,拉萨里和他那些活干尸很清楚他们是靠我的容许才能存在的。”
我迟疑不决。
“我还能做些什么来感谢您协助我们通过狄更斯先生找到祖德吗?”菲尔德又问,“比如说家里的问题?”
我斜睨菲尔德。他又知道我家里什么问题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去找萨尔除了缓解病痛,也是为了逃避跟卡罗琳之间的日夜争吵?
“柯林斯先生,我结婚超过三十年了。”他轻声说道,仿佛读出我的心思,“我猜您那位女士——虽然过了那么久时间——吵着要您给她名分,而您在雅茅斯的另一位女士吵着要回伦敦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