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6页)
温热的雪莉酒让我昏沉沉的脑袋慢慢回神。“探长,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消息可以提供。”我的口气有点儿尖锐,“狄更斯忙着准备到各地的胜利巡回朗读会。我只见过他几次,过程中都没提到你们共同关注的那个幽灵祖德。从圣诞夜以后再也没提过。”
菲尔德探长上身前倾:“也就是祖德飘浮在狄更斯先生二楼卧室窗外那件事。”
这下子换我发笑,但我马上就后悔了。我一手揉捏发疼的前额,另一只手举起酒杯。“不,”我说,“是狄更斯先生宣称他看见祖德的脸飘浮在他窗子外。”
“柯林斯先生,那么您不相信飘浮这种事?”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绷着脸说。
“您却好像在文章里表达过截然不同的见解。”菲尔德探长说。他肥胖的食指动了一下,男孩比利连忙过来重新斟满我们还在冒热气的酒杯。
“什么文章?”我问。
“我记得那些文章都收录在一本叫“居家磁力之夜”的书里,每一篇都清清楚楚署名W.W.C,也就是威廉·威尔基·柯林斯。”
“天哪!”我叫得有点儿大声,“那些东西应该有……多久?有十五年了吧?”他说的那些文章是我在1850年早期为怀疑论者乔治·刘易斯的周刊《领导者》写的。我只是报道当时非常流行的一些客厅实验:比如男人或女人接受催眠;无生命物体——比如杯子里的水——被催眠师催眠;灵敏体质者表演读心术或预测未来;跟亡者沟通等。对了,现在我撇开鸦片、酒精和头痛想起来了,有个女人让自己和她坐着的高背椅一起飘浮在空中。”
“柯林斯先生,过去这段时间以来有什么特别原因让您改变想法吗?”我发现菲尔德霸道又含沙射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惹人厌。
“探长,那些不是我的观点,只是当时的专业观察。”
“可是您不再相信男人或女人——比如说某个学习一个久被遗忘的社会的古老技艺的人——能够飘离地面三米,在狄更斯先生的窗外窥探?”
够了,我受够了这些鬼话。
“我从来就不相信这种事。”我拉高嗓门儿,“十四五年前,我以一个年轻人的眼光报道发生在某些人家客厅里的不可思议……事件……以及在场目睹这些事的人信或不信的态度。菲尔德探长,我是个现代人,这句话在我这个年代的人的解释就是‘不信鬼神的人’。比方说,我甚至不认为你那位神秘的祖德真的存在。或者我用更明确更肯定的方式表达:我相信你跟狄更斯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利用了某个人物的传奇,而你们都把我当成你们游戏里的棋子,不管那是什么游戏。”
以我当时的状态,时间又是天将破晓,这段话实在太冗长,说完后我把脸埋在热乎乎的雪莉酒杯里。
菲尔德探长碰碰我的手臂,我抬起头。他布满皱纹的红润脸庞表情很严肃:“柯林斯先生,是有人在玩游戏没错,可是被耍弄的却不是您。这其中确实也有棋子遭人摆布,而且是更重要的棋子,但您不是棋子。我几乎可以确定您的朋友狄更斯先生是。”
我抽走被他按住的衣袖:“你在胡扯什么?”
“柯林斯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找到这个祖德?”
我扑哧一笑。“你想要回你的退休金。”我说。
我以为这句话会惹他生气,所以很意外他竟然露出轻松笑容:“柯林斯先生,确实是这样。但那是我在这个特殊棋局里的最小目标。您的祖德先生和我年纪都大了,都决定要结束这场我们玩了二十多年的猫捉老鼠游戏。没错,我们各自在棋盘上都还有足够的棋子可以规划最后一步棋,但我相信您一定没办法理解我们这场游戏最后的结果必然……势必……是某一方的死亡。不是祖德死就是菲尔德探长亡。不会有别的可能。”
我眼皮连眨好几下。最后我问:“为什么?”
菲尔德探长上身再次靠过来,我闻到他呼吸里的温热雪莉酒。“先生,当初我说自从二十多年前祖德从埃及来到英国以后,他本人或他那些被催眠的爪牙已经杀害超过三百条人命时,您可能觉得我在夸大其词。可是柯林斯先生,我并没有夸大其词。正确的数目是三百二十八条人命。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有人阻止这个祖德。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伦敦警察厅服务或私人执业期间,我不断跟这个恶魔发生小冲突,在这场经年累月的棋局当中,我们都折损过士兵和城堡,却也都精进了棋艺。可是柯林斯先生,真正的终局到了。如果不是那个恶魔将我的军,就是我将他的,不会有第三种结果。”